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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早還把另一種酒讓我嚐了,這一下我品出來了:它有着很重的硫磺味,或者還有別的什麼怪味兒。我問這是不是剛纔硫磺繩冒在橡木桶裏的二氧化硫搞成的?武早搖搖頭:“不會,這是一種好酒,不過被他們搞壞了。它是酒精度很高的一種白蘭地,我想用它製成一種最上等的白蘭地給那個傢伙——他叫什麼?噢,林蕖。”
儘管這樣,我說還是很擔心那種怪味兒。
武早說:“那不礙事,看看我怎麼對付它。”他從大老婆萬蕙那兒搞來一些油——鋥亮亮的棉子油,是萬蕙用來炒菜的。就在我們眼皮底下,他把油倒在了葡萄酒裏。我想這一下糟了,徹底糟了。武早只不做聲,沉着臉,用力地搖動,他大概想讓酒和油摻在一塊兒。搖啊搖,搖了很久,然後放在那兒。停了大約幾十分鐘,酒慢慢地沉到了下邊去,油慢慢地浮上來。接着武早用管子把浮油全部吸出,剩下的就全是酒液了。
他讓柺子四哥和我嚐了嚐。奇怪,原來的那種邪味兒一點都沒有了。武早笑了。接着他又讓我們到他的住處去看:一些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都密封着,裏邊泡着核桃、茶葉、苦杏仁,還泡了幾味中藥。問了問,它們是菩提花、大黃、兒茶,還有甘草、香草豆、白鳶尾花根、橘子皮等等。“我每天都搖它半個鐘頭,已經放了十幾天了。”
柺子四哥問:“這都是造酒用的嗎?”
他點點頭,然後當着我們的面,把這些東西的浸汁過濾在一個器皿裏,然後又從什麼地方搞來了兩瓶酒:一瓶是朗姆酒,一瓶是櫻桃白蘭地。他不用量器,就憑視覺加在剛剛去了邪味的白蘭地中,搖晃一下,取一個小杯子倒了一點品一品,又重新加了一點小橘子皮浸液,最後笑眯眯地重新封好。他一口氣封了十幾瓶,說這就是最上等的白蘭地。我和柺子四哥都想嘗一嘗,他擺擺手說:“這不行,必須等你們的古怪朋友——那個林蕖來的時候。”
這個傢伙說着,兩手舉在眼前晃動一下,又恢復了滿臉的肅穆。這個古怪的傢伙一造酒,立刻就變得有條不紊,頭腦清晰。
立秋之後,林蕖真的來了。奇怪的是他竟然要提前那麼多天給我們來信,興師動衆的樣子像個大人物。這可能是他有了錢以後添上的臭毛病。我和肖明子那天趕着運貨的馬車到海濱小城,從那個客運港上一艘白色的大船上將他接下。他一走下舷梯就看到了我,把那個藍色的帽子摘下來,用力地向我們搖動,像一個了不起的凱旋將軍。於是我們都同時看到了在下午熱辣辣的陽光下,他那剃成的禿瓢在閃閃發光。
他到來的第一天晚上,武早沉默不語。他很少跟生人說話,生人跟他講,也很少搭腔。他只是裏裏外外地奔忙。我知道他在爲晚上歡迎林蕖的宴會製作一種高級酒。萬蕙忙着菜餚,鼓額做幫手;肖明子也忙着,按萬蕙的吩咐去採集一些野菜。屋裏沒有醋了,萬蕙又到葡萄架上揪下一些沒有成熟的葡萄,壓汁代用。
當一切都擺在一個發白的柳木桌上時,武早才把他的幾瓶上等白蘭地拿出來。他默不做聲,在每個人面前擺個高腳杯,然後逐一添上了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