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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個晚上的情景。我被葡萄架絆倒,臉上撞了好幾處傷痕,直到屋裏有人跑出來,直到四哥把滿臉血漬的我緊緊抱起……
肖瀟停下了彈琴。她看着我。多麼明亮的眸子。如果那一夜有這樣的一雙眸子,我就不會一頭跌進了黑暗裏。
多麼軟弱的時刻,多麼頑強的時刻,多麼無助的時刻,多麼自信的時刻。
我要離開了。在邁出這間屋子的那一會兒,我突然又遲疑了。我在想武早——他從那個小城回來之後一直沉默……誰能讓這個沉默的巨人開口說話呢?這成了我們最大的心事。我知道此刻除非象蘭回到他的身邊,不然就無以療救。
我在想那個聶老和濱,並由此想到了一位有名的西方老人:他說只有女人才能帶領我們“飛昇”。“飛昇”到哪裏去?他沒有說。是的,我們最害怕的是沉淪。看來我們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具備了聶老的傾向,只不過那個聶老來得更直接更無所顧忌罷了,薑還是老的辣啊,人家聶老刪繁就簡,一把抓住了美麗的濱,毫不扭捏毫不客氣。
對於聶老而言,除了老邁還有藝術的頹敗,本來處於無比艱難的人生時段,然而濱在帶領他“飛昇”……眼前呢?除了象蘭,能夠與武早交談的好像還有羅玲——這時候她願施以援手嗎?
我終於向肖瀟求助了:請她和羅玲去我們的園子,她們是我們最重要的客人。
<h5>3</h5>
我擔心的是在小城那天,有人制服不了狂躁的武早,會不會給他施了重劑?我害怕那個才思敏捷、話鋒犀利的武早一去不返……我不再去想在鐵柵窗外砰砰亂砸的漢子,那時他爲我憂腸寸斷。那些窗上安了拇指粗的鐵欞子,很快把他的手碰出血來。看守們帶着高壓電棒跑來了。接下去發生了什麼我就一無所知了,現在我們大家面對的就只有一個沉默的武早了。
從側影上看他仍然那麼結實,很壯;但他轉臉時,我發現這臉上的線條變了,有一點浮腫,眼窩也比過去深了——可是那雙眼睛仍然噴吐着火焰。他從一大早就在屋裏走動,時而站在窗前遙望。他轉臉看我,看我的一雙手、一雙髒裏髒氣的鞋子、放在屋角的背囊……當看到背囊的時候,兩眼好像有火星跳動了一下,但很快就熄滅了。他緊緊咬着牙關,時而閉上眼睛。他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夜色裏。他的世界裏沒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