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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鬍子啊,你遠一些吧,你千萬不要再打我父親的繩子。
紅鬍子喜怒無常。他高興起來就拤着腰滿海灘蹦跳,一會兒又領頭喊起了號子——其實那是唱;他的號子一開始我聽不懂,只覺得蠻好玩。他的嗓門真大。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扯破嗓子、脖子鼓起了累累青筋、用盡全身力氣唱歌的模樣。他喊過第一句,一羣拉網的人就緊跟上喊:“嗨哉!嗨哉!”一邊喊一邊往後猛勁用力——他們就是用這股衝力,把大網一寸一寸從海里拖出。
後來海上老大又唱出了奇特的節奏——我原以爲只是一種變調,後來纔看到那些拉網的人都有了得意的微笑,有了一閃一閃的目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因爲我發現父親的嘴脣活動着,卻終於沒有和大夥兒一塊唱出來。有人呵斥父親:“你怎麼不跟上唱?毛病!”父親斜了那人一眼,還是不唱。那個人罵:“你媽的!”
幸虧老滾子沒有發現……這時大概到了拉網的關鍵時刻,因爲我看到老滾子跳得更歡了,額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活動。他喊的詞兒含含糊糊,但我終於聽明白了:都是一些下流詞兒——來買魚的人中有了女人,他們就喊得更加瘋癲。奇怪的是那些女人一點也不怕赤身裸體的男人,有時還故意走到他們跟前,點點劃劃說上幾句什麼,魚簍都拋到了一邊——看漁鋪的老頭看到這些魚簍就飛起一腳,讓它們像球一樣在沙灘上滾動。
買魚的女人在海邊上鬧慣了,什麼都不在乎。她們只想活得痛快,只想把海邊上的魚弄到南邊去,掙一筆錢。紅鬍子有時就把這些女人的名字套在號子裏,他領唱一句,那些拉網的人就一齊用力,喊:“嗨哉嗨哉!”
海上老大有一次高興了,用那根木棍在幾個小夥子腹下撥來撥去,說:“好傢伙,什麼人抵擋得住?”
小夥子大聲喊着號子,兩腿抖抖地扎進沙土……
陽光像火,在這一溜紅色肌膚上滾動。父親身上發紅,後來暴起了皮。多麼可怕啊。有一天我在陽光下看去,差一點大叫出來:父親身上的皮膚像破棉絮一樣,眼看就要整張地從後背上揭下來……又過了許多日子,這些皮膚才變成了黑紅色。
他們都嘲笑他的那個短褲……這樣過了不知多久,父親把它悄悄地褪掉了。他整個身體只有屁股那兒顯得灰白刺目。這時我真怕他轉過臉來。我一直躲閃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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