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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匹折腿的黑馬。它叫了一夜,第二天嗓子流了血。人們起來看了看,扔幾捆幹玉米秸,水也忘了給。它嚼幾口,哭了。它老想站起來,站不起。就這麼哭了一天,趴了一天。到了夜裏,它望着天上的星星,還是叫。這叫聲傳了十幾裏遠,滿灘的野物都跑出來聽哩。後來它的嗓子啞了,叫不出了,只能仰起脖子張大嘴巴。再看它身上,全是草末子泥巴,渾身的毛兒也不亮了。
“有人說,反正這匹折腿的馬也沒用了,還留着幹什麼?一夜一夜叫喚,吵得人煩,乾脆做燒鍋吧……都覺得這辦法好,就當街支起一口大鍋。沒人出來阻攔,沒人記起這馬的功德,更沒人記起送馬的老人哩。黑馬知道這些人要幹什麼,哭也不哭了,一直睜大眼看着。它的嗓子裂了,發不出聲了,直到那些人圍過來,它還是沒出一聲。
“黑馬流了好多血。那個動刀的人第一遭幹這事兒,不知該怎麼下刀。黑馬捱了好多刀,還是睜着眼。後來他們把它的頭割下來,它的腿還在動,像要快跑似的;把它的腿割下來,它的脊背還在動,鬃毛一抖一抖。乾脆,就把它割成一大塊一大塊——每一塊都動。他們怕了,趕緊扔到滾開的燒鍋裏……“黑馬沒了。可是外邊的人都記得這裏有一匹亮閃閃的大黑馬,只跟這裏叫‘黑馬’……”
銅頭的故事完了,沒人再吭聲。靜了許久。
因爲害怕的緣故,人們最後散開時也不發一聲。
回頭看,那個小屋還透着亮。啪啪的響聲有節奏地傳來,銅頭老漢開始一個人打矛。
無業遊民走了老遠,這才仰臉大舒一口氣,啊啊叫。其中的一個看到了月影下的木樓,低着嗓子喊了一聲:“凹眼大閨女啊——”
喊聲剛落,突然西邊傳來鈍鈍一聲。無業遊民全都趴下:“天哩,這是土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