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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蕙說不下去。我走開了……
<h5>2</h5>
鼓額和肖明子是我們園子剛開始就有的兩個僱工,一眼看去簡直就像兩個孩子。幾年過去了,鼓額瘦小的身軀一點點變得豐腴了。她喫着萬蕙做出的可口飯菜,那是剛剛採下的玉米、紅薯、花生,以及柺子四哥從海上搞來的鮮魚。就是這些食物使這個小姑娘很快地胖起來,臉上有了光澤,眼睛水靈靈的明亮逼人,頭髮也變得黑烏烏的,胸脯挺起,成爲一個迷人的鄉村姑娘。她看上去嬌小緊實——只要是到葡萄園裏來的人都要多看一眼。她是這兒的主人,不需要任何人指派,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從春天到秋天,身上總是沾着葡萄藤蔓留下的綠汁,臉上溢滿了幸福的微笑。另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肖明子越來越頑皮,也長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小夥子——他後來與那個女園藝師羅鈴有了非同一般的友誼,一顆心就不再收攏了,所以他的離開並沒有讓我喫驚。
鼓額的土炕上仍有一牀單薄的行李,一個小花枕頭;行李疊得十分整齊,堆在了炕角,就像主人隨時都要歸來一樣。屋子裏仍有一股淡淡的脂粉氣……鼓額隔壁就是武早的屋子:這麼多空空的酒瓶;屋角放了一個很大的挎包,鼓鼓囊囊,蒙着灰塵。我過去提了一下,很重。屋裏本來還應該有一個半新的大摩托,一杆雙筒獵槍——槍和摩托都不見了。我擔心武早又挎上獵槍奔向了曠野,因爲他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他的失蹤將使我承受巨大的壓力,一切責任都將落在我的身上。當時是我把他從那個精神病院、從高高的圍牆內領出來。我那時看不得他望向我的目光,心裏發疼。最後我不知費了多少周折才把他從精神病院領到葡萄園裏,爲此還留下了一張嚴格的契約,上面註明由此引起的一切後果皆由我承擔……好在有一陣他終於開始好轉,最後甚至可以像一個健康人那樣工作,甚至在關鍵時期出任了鎮酒廠的釀酒師……
“他比鼓額走得還早。你四哥追了老遠,踩着他的腳印往前追哩……那天他騎着摩托上班,隨便往路邊一放睡起來。醒來以後摩托就沒哩。”
“他的槍呢?”
“槍在懷裏,要不也得被人拿走。他是赤着腳跑的,你沒見他的大鞋子嗎?還在屋裏!”
我看到了,那雙大鞋子就在屋角,擺得十分齊整。
“你四哥以爲他又到河邊打獵去了,揹着槍在後邊追,穿了不知多少樹叢子,影兒也沒見。後來你四哥一聽到槍響就跑出去。他到處打聽,問遍了河邊上的人,都說不知道。他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啊!海邊拉網的那些人也說沒見……”
我心裏唸叨:我的好兄弟啊,也許是我把你害了,也許我的心就該硬一些,讓你一直住在林泉;你真該一直待在那兒……我不敢想下去。那裏差不多也是一種鐵窗生活——我至今記得把你領出高牆的那一天,你像個孩子一樣,一出門就緊緊抱住了我的胳膊。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啊,是你的妻子,那個叫象蘭的美麗放蕩的女人毀掉了你——可我們卻不能在你面前責備這個女人,連一個字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