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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早和鼓額、肖明子,還有小白老健他們,全都走開了,沒有音訊了——這個凋敝的、已經沒有任何前途的園子,留下來與我相守。我奔走不停的兩隻腳,就要在此拴上鐵鏈。無形的鎖鏈啊,其實它早就縛住了我,時下把我重新牽回了這片荒原。我愛這片荒原,我恨這片荒原,我懷念這片荒原,我詛咒這片荒原……荒原啊,我既害怕見到你,可又離不開你。你與我的所有朋友擁有同一個名字,它就是——荒原……
你們遠去了,如今也像這片荒原一樣,不發一聲……剩下的就是我永久的等待了:我雖然不記得什麼時候有個約定,但這約定肯定是有的,即我們約定了要在這荒原相聚,而且永不分離。我是一個信守諾言的男人,因此我歸來了。這裏今天一片蕭瑟,我在童年夥伴身旁,和柺子四哥夫婦在一起,我在等候……我的另一些朋友,所有那些在城裏或路上、或沮喪或興致勃勃的朋友,你們能夠體味我這一刻的心緒嗎?幾年來我抓亂頭髮,滿心燒灼,一臉皺紋,白髮眼看着糊住了雙鬢;我牽掛,我揪疼,我上路;我的摯友也全在路上……
武早,你正在瘋迷地奔跑,你瘋了,你再也不會停下,你迷失了。
<h5>3</h5>
這片幾年前還令人垂涎的園子,這會兒卻在苟延殘喘。誰有辦法挽救它的命運?誰能讓它起死回生?這裏海水倒灌,土地塌陷,我們像繡花一樣整出的田壟,平如銀鏡,可這時一眼望去坑窪遍地,到處都是深淺不一的地裂。那是撕開的大地肌膚,是慘遭斫伐的傷口……誰也沒有回天之力,你盯住的,只是一片等待陷落的土地。也許它不可能全部沉到髒水裏,但它會變得一片狼藉。苦澀的死亡之水啊,已經把這裏深深地浸透。我舉目西望:那個國營園藝場,女園藝師羅鈴和園藝場子弟小學的肖瀟——海灘平原上最美麗的兩枝苞朵,你們別來無恙嗎?
萬蕙在廚房裏忙着。米飯的香味隨着一團白色的蒸汽湧出。這香味使我產生一種強烈的感受,讓我覺得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個貧寒的、卻是真正給人安慰的家。
我走進了那個噴吐着蒸汽的屋子。萬蕙一邊忙着一邊說:
“大兄弟,你走了以後,海邊上的船老大來找俺倆,說走吧,住到漁鋪子裏去吧,保你們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你家四哥理也沒理。他纔不會離開這兒,我也不會,這纔是咱的家哩。我倆打從來了這片園子,就沒打譜挪窩兒……”
“這一段你們沒回村裏的小屋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