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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後來怎樣。
“後來亂得不成話的社會有了點秩序,有了‘軍管會’和‘公檢法’。一些人改邪歸正了,一些人惡貫滿盈了。於是各種逮捕、審判、行刑開始了。你被一個男子攜帶着逃奔,你也許愛過他,你和他貧賤卑微的出身,粗鄙而黯淡的成長環境使你們一向合得來。那時你或許真正是十六歲。他的腿在逃奔時受了傷,不知捱了誰一刀,血糊你一身。你受着他最後的蹂躪,在一片金黃色的葵花地裏。後來你逃生了,他被你叛賣了。”
她出神地聽我講她過去的非凡故事。
“聽着,你是這樣叛賣他的——”我翻閱前面已變黃髮舊的稿紙,“女孩慢慢從倒伏的葵花莖上站起,擦着身上的血污。在她看來,那血像溶化的赤豆冰棍。男子對她說:我再也走不動了,有人撬了輛汽車在等我們。你去叫他把車開來接我救我。她離開了他,並沒有把車開來救他,她對駕車的人絕口不提他,把車往另一個方向開去。”
她點着頭:“我是那個犯罪集團唯一的倖存者,你是這個意思吧?那後來的日子我是怎麼過的呢?城裏不是貼了我的相片?……”
“你躲一陣,逃一陣,等通緝令更新幾番,你又於茫茫人海浮出水面。憑着用之不竭的蓋有大紅印的各種身份證明,憑你的美色無恙地活下來。瞧,你不是活到了現在。”
她一下打起精神:“我總算被人忘掉了!”
我說:“哪能呢。那年頭一個美貌的女兇犯就是女明星,許多人都會終生記住你的。比如牧馬班的沈紅霞。”
“難怪她老盯我!”她驚叫起來,然後開始在我房裏騷動不安地走着,黑雨衣嘩嘩響。“她在什麼地方見過我?……”
我不大有底地說:“可能是通緝令。也可能你端一桶熱氣騰騰的糨糊往被害者身上澆時,她在場。你們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結果那人的,說不定她就是目擊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