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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看見他,立刻在他臉上看出通宵失眠的痕跡。這種痕跡她和他都有,早就有。現在只是漸漸擴大、顯著,形成了他們固定的面部特徵。他眼神錯亂,對她說:“她要死了。”
“就用這種惡毒的詛咒來騙我回去嗎?”小點兒齜牙咧嘴,端正的鼻子通紅,“你再跨一步,我就把全班人都喊醒。讓她們打死你這流氓。”
他用同樣的語氣重複:“她要死了。”聲音平板,連應有的音調都失去了。
小點兒漸漸從一隻小狼還原成人,“你說什麼,姑父?”
“她要死了。”獸醫像生來只會說這一句話。直到她和他雙雙騎馬奔到病人牀前,他還怕她不懂似的,指着快嚥氣的女人說:“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終於要死了。他之所以一遍遍重複這句話、這個念頭,是因爲他如願以償又罪有應得。他對此時此刻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恐懼;有多深的欣慰就有多深的痛悔。始終不渝愛他的好妻子這回真要離他而去了,把他撇給這個卑劣的小女子。她每次在昏迷的間歇中,總向他投來一切都明瞭一切都諒解的目光。他在那目光中跪下了:他的心跪下了。
她拉着侄女汗涔涔的手,把她向懷裏拉,似乎硬要把她和罪證拉到一起。垂死的女人再也說不出話來。但他倆懂了她遊絲樣的聲音在空蕩的屋裏繚繞:你們的醜事可怎麼結呢?你們這樣胡鬧可怎麼了呢?你坑了她,她好歹是個女娃,終要嫁人。你也坑了他,沒有你,他品行上是沒有疵點的。好啦,不說啦。我曉得你們也苦也難。你們冒死偷歡,那滋味好得了嗎?……
獸醫這時用極平靜的聲音說:“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和小點兒。我會好生待她,她也會好生待我。”
這男人公然逼她表態。他想要垂死的女人對他們的關係認可。他只需這個女人來裁判他們的關係,只要她首肯,他們無法無天的關係便合法了。而她半闔上眼,再次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