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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冬宰的牲口量比往常大一倍。喫了一冬肉的人們精壯起來,而過了冬的狼卻都更加賊瘦。沒了槍的叔叔仍是最棒的獵手,除了使槍,他還有各種各樣的打狼絕技。比如將一根木棒系在三丈長的皮繩上,能把一頭狼活活打爛。
有天參加場部軍馬應徵會,半夜纔回到自己的帳篷。遠遠看見一條黑影竄進帳篷,是條少見的大個頭狼。三丈長的木棒在帳篷裏是舞不開的。此時打狼已收尾,狼像絕了跡一樣,有時人們一連多日的埋伏和掃蕩都是徒勞,人們不甘心是在於沒幹掉那隻灰褐色狼王,它能叼起一頭比它體積大得多的牛犢飛奔。
叔叔一想到將要赤手空拳與這頭大狼肉搏,他就感到一陣狂喜。滿身肌肉活了似的亂竄。他遠遠地下馬,脫下靴子,一點響動也沒有地堵在帳篷口。驀然擰亮的手電中,他看見一雙驚恐得發紅的獸眼。狼在毒猛的光柱中失散了視力,一時不知往何處跑。叔叔熄掉手電,心裏已有數了。他有意將身子挪開條縫,給它一線逃生的希望。就在它迅猛地竄出帳篷的當口,叔叔以更加迅猛的動作轉身,撲住了這條肥壯的野獸。不知害了多少條命,它才養得如此膘肥體壯,力大無比,叔叔想。狼在他懷裏扭動,他從後面撲住它,因此它的姿勢被動,拼命扭過脖頸,張到極限的大嘴就在叔叔的咽喉下。叔叔嗅到一股令人反胃的氣味,那是狼所特有的口臭。它們見什麼喫什麼,有時喫同伴腐爛的屍體,這股臭味實質上是一切腐爛物質的氣息。
叔叔用兩隻膝蓋死鉗住它的腰部,一會兒一股熱乎的液體便從狼襠中溢出來,流到叔叔的赤足上。叔叔知道,他鉗碎了它的腎,血與尿交融稀稀拉拉濡溼一大片泥土。狼疼瘋了,玩命掙扎,叔叔幾乎要捺不住它。扭打一陣,帳篷的支柱被狼撞斷,帳篷塌了下來。
叔叔此時半個身體在帳篷外,他索性再撤出一些,用帳篷捂住了重創的狼。
然後叔叔掏出那把大鎖頭,往狼頭部輕輕一磕。再掀開帳篷看,狼已昏厥過去,滿帳篷騷臭刺鼻。這時叔叔不慌不忙地將它拴好,扔出帳篷,自己便在塌了的帳篷裏一覺睡到天亮。天亮時,那隻狼早已甦醒,他一出帳篷就與它打了個照面。他突然感到這隻狼眼熟。它吧嗒吧嗒眨眼的可憐相透出幾分憨厚。
叔叔終於認出,這隻人們傳說中的狼王就是曾經當狗豢養的憨巴。憨巴也認出了叔叔,它四腳被牢牢縛住,竟還在叔叔的怒視下蹭出去好大一截。那個軍犬專用的皮項圈還套在它脖子上,叔叔拾起皮項圈,狼成了肥碩沉重的一大串,一直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