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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美麗!你這件衣裳是借李鐵梅的吧!”有人怪叫。
其他人齊聲合唱,“噢,大美麗!噢,大美麗!”
孫煤直挺挺闖進男性陣營,挨個用飯盆磕那些腦勺。人們嘻哈着躲開她親切的虐待,但很快又湊上去。
她不反對別人叫她“大美麗”。尤其穿這件襯衫,專門要惹人叫幾聲的。她提了幹,絕不犧牲半點優勢,儘可能地區別普通一兵。她在徐北方頭上那一記磕得最輕,但臉上卻充滿仇恨。
我知道我又惹她不快了。徐北方對我有點興趣,這不能怪我呀。
“他幹嘛老那樣看你?”有一天她惱火地問我。
我無話可答。她異樣地笑笑,意思是。你真能裝傻。過一會,她專注地照了照鏡子,說:“你就是白。宣傳隊數你頂白了——一白遮十醜呀。”
不知是誇我白,還是暗示我醜。沒人的時候,我也痛痛快快照了好長時間鏡子。我纔不醜呢,對這點我心裏還有底。只是我臉上長得過分乾淨,眉毛淡得只有兩彎影子。我阿奶對我這副相貌很心滿意足。“女孩子兩隻眼大得象桂圓,不雅,不好看。”阿奶見到漂亮女孩就這樣說。她認爲女孩子的眼睛不要大,但要乾淨,黑白不能有一點含混。自我出世,就枕着一個特別的枕頭:裏面裝着蠶沙,據說蠶沙可以明目。可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是一種屎。所以我對阿奶這種惡劣做法始終懷恨。但我從沒抗拒過,因爲既能收集這麼多蠶屎,可見阿奶的勁頭和決心了。
我對阿爺的態度就大不同了。我敢反對他,跟他發脾氣,因爲我知道他好欺負。阿奶只要說一聲。“你要再煩我,我就把小童送回上海她父母那裏去!”阿爺就不作聲了,接着便對我猛討好。
有次團支書王掖生找到我:“你就是陶小童?”他拿着我的入團申請書。新兵連大家都寫申請書,我就寫了。反正沒有比入團申請更好的東西可寫。他們都是相互抄着寫的,我沒抄。誰知沒抄反而倒黴,團支書叫我重新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