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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決定不跟我羅嗦,上來扯起我就走。她那冷冷的、軟和的雪花膏氣味讓我感到好親、好親。我回頭看一眼朱阿姨,她還在髒棉被下很慘很慘地躺着。我突然雙手抱緊我媽的手,全世界只有這隻帶雪花膏氣味的手是乾淨的。被這隻手拉着是安全的、幸運的。
我牽着媽的手回到了家。爸成了個老農民,直眉愣眼地把下巴頓放在桌沿上,喝稀飯。他和媽問我什麼我都不響。看守了朱阿姨五天五夜,我已變成個更不響的人了。我一口一口往嘴裏吸滾燙的稀飯,剛出芽的門牙給稀飯燙得發痛。
我只想去跟一個人講話。韋志遠。他不在那個板凳上坐着了,不知去了哪裏。一個磨剪子鏹菜刀的河南人東唱一聲西唱一聲地走進大門。
大年夜一過我就回到醫院。朱阿姨的牀空了,氧氣瓶還斜躺在那裏。曾經在她身體裏有進有出的一堆管子亂七八糟地扔在牀上,輸液架上吊着的大小瓶子中都剩些藥水,一個氣泡也不冒了,成了死水。
我撞開護土值班室的門。這回是個年輕護土,也在打毛線,兩根眉毛向額頭上挑着,揪着眼皮,不然眼皮無論如何是要合到一塊了。
我問她朱阿姨去了哪裏。
她眼一大,又小回去。手上針腳一點不錯地告訴我:除夕醫院人手少,病員也都准許回家過年了,不曉得誰乘機跑來,把朱依錦的氧氣管拔了,把所有的管子、針頭全拔了。
“那朱阿姨呢?”我腦子轟隆隆響,自己講話自己也聽不清。
“死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