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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事態正有待顯現她進一步的預感。她看見自己的肉體橫臥下去,和那個垂死的外鄉人黏合在一起,那肉體發出她聽不清的呻吟和呼喚。她知道下一步,拳腳和兇器該向這個女子傾瀉。她甚至連這個被她拼死救下的男人將如何報答她都一一知曉:悲慘的結局,就在不遠處等着她。
阿尕突然把何夏從懷裏放下來,忽地一下站起。
我暈眩中,看見她完全失常的形象。她剪短的頭髮,蓬成一團。她胸脯袒露,忘乎所以。我聽見輕微的一聲金屬聲音,她抽出精緻小巧的腰刀。她想用這小玩藝兒征服誰,那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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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把刀尖朝着自己:“看見嗎?這樣,”她在她姣好無疵,正值青春的胸脯上劃了第一下,“不要碰他!託雷,你走開!”她劃了第二下,“走開!看見嗎?”她一邊劃一邊向前走,血沿着她沉甸甸的乳房滴下去。人羣被她逼得漸漸退卻,託雷嗷嗷地嚎着,伸開雙臂將衆人往後趕。“誰再碰他一下,我馬上死在他面前!”
這具殭屍在這裏瑟瑟發抖,淚水在他血腫的臉上亂流。我的阿尕,我的阿尕。
他被逐出了村子。阿尕帶着自己的一小羣羊,一頭奶牛,跟他上了路。禿姑娘說:不會有好結果的,我昨天替你卜了卦,知道怎樣嗎?那頭母羊用三條腿站着。你別跟那漢人走。阿尕搖搖頭:我是他的人啊,哪能不跟他走?禿姑娘說:好,你看着。她唸了幾句咒語,母羊果然縮起一條腿。我知道我知道,阿尕說。她還是隨他走了。
他們沿着河一直走,走了許多天,前面開始出現雪山的影子,草地不那麼明朗開闊,漸漸向山那兒收攏,河從那裏流出來。阿尕說,“再往前走,就沒草場啦。”
阿尕支好帳篷,把何夏從馬背上背下來。她在帳篷周圍砌了一圈泥石矮牆,這樣雨水不容易侵犯帳篷。等何夏的臉消了腫,眼睛能開條縫時,他看見阿尕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老了,何羅,別這樣看我,我曉得我已經像個老女人了。”她雖然格格格地笑,但聲音乾燥,毫無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