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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繼臣仰天大笑起來,笑得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小襖子見佟繼臣笑她,知道其中另有緣故,就勢也一蹲,和佟繼臣蹲了個對臉。佟繼臣止住笑,使勁看蹲在他跟前的小襖子。他的眼光在小襖子的身上左掃右掃,最後掃到小襖子的腿襠裏,小襖子的褲襠開了線。好在是條夾褲,開了一層還有一層。佟繼臣看見小襖子的破褲襠,心裏一激靈。小襖子也不在乎。佟繼臣想,不愧是大花瓣兒的閨女,活脫兒一模一樣。說蹲就蹲,褲子開着線也不顧。這麼一想,佟繼臣對她倒生出了幾分憐憫之情。他索性和小襖子並排坐在地頭,繼續和她說“祝君早安”的意思。他說,那手巾上的外國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過來就是“早上好”的意思,可日本人爲什麼翻譯成“祝君早安”?那是加了另外的意思。一是按照日本人的習慣,尊稱男人爲君;二是這手巾是爲了賣給中國人,君也是個中國人喜歡的字。君透着高貴。
佟繼臣給小襖子翻譯講解祝君早安,小襖子聽清了還記住了,她整天想着佟繼臣的話,想着佟繼臣。她心裏說:繼臣,我頭上這個“君”就是你吧。佟繼臣忽而在笨花,忽而在日本,忽而在天津,小襖子生是見不着佟繼臣。這是兩年前的事。
小襖子來到花市,褲腿掃着地上的花包們找地方。其實她知道她的位置在哪兒,她走到花市盡頭,靠近一棵椿樹放下花包,一個人靠在椿樹上等買主。小襖子嚐盡了這種等待的苦頭,她知道正經買花人都不往這裏走,往這裏走的淨是不買花來瞎搭訕的。小襖子的花對事兒也能賣出去,那多半是在天近中午時,賣花人等得實在心煩了,這時買花人就把花價壓了又壓,買花人最能摸賣花人的心思。
來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彪形大漢,不看大花主的花,專看這盡頭的小花包。他走到小襖子跟前停下來,對小襖子說:“賣花的,哪村的?”
小襖子說:“問這幹嗎,哪村的也是個賣花的。”
彪形大漢說:“賣給我吧。”他不看花的成色,使勁看小襖子的羊肚手巾,看手巾上的“Good Morning”。
小襖子說:“不賣。”
彪形大漢說:“怎麼啦?”
小襖子說:“你不是買花的,倒像個買手巾的。要買手巾就到街裏,街裏有洋貨攤。要不就去城裏裕逢厚,裕逢厚的手巾最強。”
買主再想和小襖子搭訕,小襖子把椿樹一摟,給了他個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