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 子承父業,回國挑起舊工廠重擔 (第2/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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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鈞憑過去對錢宏明的認識,他相信,後座的麪包絕不是正好存在,就像錢宏明不是正好在上海出差纔會拐過來接他一趟,這一切都是錢宏明一貫的精細。但他已經不會如過去那樣嘻嘻哈哈地揭穿,過去,意味着歷史,歷史不可能複製。而且,有那麼多的過去,他不願意去面對,去揭開。
車窗外面,是五光十色的上海。“宏明,你在做什麼,結婚沒有?”
“我結婚了,去年結的,是大學同學。我畢業後一直在進出口公司混着。你呢?有沒有做你理想中的工程師?”錢宏明一手摸出名片,遞了過去。
“我有一個女友,德國本土人,美麗性感。我正在實現從小的理想,現在是Senior Engineer <small>[1]</small> 。德國男孩從小玩榔頭改錐,幸好,我從小拿金工車間當遊戲廳,沒給華人丟臉。你的進出口有沒有受金融風暴影響?”柳鈞看錢宏明的名片,見上面寫的是機械進出口公司出口二部經理,“呀,把你的計算機專業丟了?”
錢宏明細細感受着柳鈞一如既往的驕傲和直爽,同時鬱悶柳鈞沒提一句他得來不易的經理頭銜和他駕駛的專車。他口是心非地道:“是啊,生計面前,什麼都可以……”他忽然意識到這話不能說出,尤其是不能在柳鈞面前提起,他硬是將“拋棄”兩個字吞下,“呵,我們公司主要出口歐美,那邊的市場幾乎沒太大影響。聽說歐洲那邊‘玻璃天花板’
<small>[2]</small> 的現象很嚴重,看起來你混得比想象中好。不過升管理職位的時候會不會受影響?”
“我只需做好我的技術,管好我的團隊,不需要想什麼玻璃天花板。或者我資歷還淺。”
兩人一路小心翼翼地說話,儘量不去接觸那條橫亙在中間的傷疤,再無小時候的放肆。柳鈞最初還好奇地打量着沿路的欣欣向榮,但一會兒就倦了,連日的擔憂和旅途疲累、爸爸康復的好消息,還有錢宏明平穩的行駛,他開始似醒非醒。可是他意識裏卻是爲六年來第一次回國激動,爲出來的時候看到那麼多東方人的臉而激動;還有,爲第一個遇到的熟人竟是錢宏明而激動。他放下車椅靜靜抱胸而臥,腦袋裏卻開始不斷閃回過去的一個個片段,他以爲他已經忘記得很好,沒想到畫面卻是那麼清晰。
錢宏明看看安靜下來的柳鈞,彷彿能聽得到柳鈞均勻的呼吸。他不由得輕輕自言自語:“你終於也成熟了。”他再看看自己放在漆黑方向盤上的手,這雙手保養良好,皮膚清潔白皙,指甲紅潤光澤,顯然不是一雙勞動人民的手。反觀柳鈞的,錢宏明在停車等時特意仔細觀察,那雙號稱彈鋼琴的手看上去是如此粗糙,甚而骨節粗大。他微笑了,放棄專業又怎麼了,他還放棄保送研究生呢,可是他掙回了完全屬於自己的天下。他迅速脫穎而出提增出口業務量,迅速在公司奠定自己的地位,迅速從公司宿舍跳到豪華裝修的三室一廳,迅速擁有自己的車子並從夏利換爲嶄新上市的桑塔納2000,他讓女友多年如一日地拿崇敬的眼光仰視他,讓她無悔地跟着他來沿海發展,一直到把她變爲他的妻子。他根本不計較柳鈞今天的相見不識,他反而喜歡,這說明他已經脫胎換骨。有什麼比六年不遇老兄弟的相見不識更能說明問題的呢?
錢宏明的心兒在歡唱,但他沒將得意形於色。他細心地調高了一些車廂裏的溫度,免得大大咧咧的柳鈞着涼。柳鈞現在是製造業發達的德國企業的高級工程師?錢宏明心算一下國內從研究生畢業升高工所需的時間,他不知道德國的工程師考覈體系如何,應該是更嚴格吧。看起來柳鈞一個人在德國打拼也混得很出色,無愧這一個好腦袋。雖然兩人曾發毒誓從此恩斷義絕,可那時候都是孩子,算不得數。錢宏明很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內心,他在爲舊日的好友深深地驕傲。今日不辭辛勞驅車五個小時來上海機場迎接柳鈞,看似受姐姐所迫,其實,又何嘗不是他的半推半就?看今天見面的樣子,柳鈞不再與他水火不容,是柳鈞成熟了吧。不管是什麼原因,也不管柳鈞心裏怎麼想,他希望兩人恢復邦交,即使只是面子上的邦交。他在這世上誰也不欠,只欠姐姐和柳鈞。他希望能有機會償還心中愧意,他會說到做到,他已非過去一無所有的小男孩,他現在已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