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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張老師的童話很多時候我是當菜譜看的。我在發育,非常容易餓,特別留意大林他們那些壞傢伙都喫進肚了什麼好東西。那個可以隨時變出一桌酒席的“寶葫蘆”我很念念不忘,明知那不值得追求也情不自禁心嚮往之。張燕生他們三班那個矮胖戴眼鏡的班主任外號就叫“貓老師”。每當聽到有小孩在喊:貓老師愛喫魚,一天只喫一塊雞蛋糕,一塊雞蛋糕……我便想這“一塊雞蛋糕”望眼欲穿。
和那些壞人比,我喫得太簡單了。雞鴨魚肉基本不認識,更別提山珍海味,我壓根不知道那是在說什麼。每天每天的白菜豆腐也不利於培養一個小孩的男子氣概,那會使他軟弱、不開眼、逢請必到。誰願意來這世上走一遭嗎沒喫過嗎沒喝過白不呲咧的跟羊一輩子似的。喫一頓好飯是我幸福概念中無比重要的一環。這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我的人品,更不樂意寧死不屈,很希望被敵人抓到,都不用使美人計,只要“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這朋友沒準我就交了——動了打入敵人內部的心。
張老師的童話給我大約是這麼個影響:壞蛋淨喫好的。要喫好的,只有當壞蛋。充分理解有些人鐵了心當壞蛋的苦衷。
《魯濱孫漂流記》給我的印象就是這人太倒黴了。給我一萬兩黃金,我也不坐船海上漂去。
那天下午我正在給全班同學講故事。這些日子下午老師總是去開會,又不許我們放學,作業做完了,我就被公推到講臺前講我新讀過的故事書,也是羣衆自娛自樂的一種。
我正講到魯濱孫走進一個山洞,聽到裏面傳來巨大的喘息聲,頭髮嚇得“一下都豎起來了”。我把頭髮弄亂,借坐在前排的楊重的軍帽虛頂的頭上,對大家說:就這樣兒。
朱老師走進來,打斷了我的敘述,叫大家馬上集合,到警衛師禮堂聽傳達重要文件。
我記得自己還問朱老師:還回來嗎?
朱老師說不回來了,叫我們都帶上書包。
很多同學一邊收拾書包一邊隔着座位問我:誰呀?誰在裏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