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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難對付的還是蚊子。
以前聽說蚊子能喫人劉川覺得那也就是一種形容,現在才深刻體會蚊子在殺你之前能先把你煩死。老範的人一共送來兩條蚊帳,單鵑和她爸媽一邊一條。劉川找老單要錢自己上街買了盒蚊香,點着以後發現並不管用,不知是蚊子太多了還是蚊香是假冒僞劣還是這兒的蚊子品種獨特性情兇猛,無論劉川每天晚上點幾盤蚊香,照樣有無數蚊子在他耳朵眼兒裏轟來轟去,那蚊香的怪味倒把劉川燻得頭昏腦漲,連白天都有點神志委靡。
在蚊子的轟鳴之下,劉川顧不上那條被子的味道有多麼難聞,每晚蒙着頭全靠它阻擋蚊子的瘋狂進攻。白天劉川在院子裏沖涼時單鵑看見他身上被蚊蟲叮咬得紅斑點點,便讓劉川把她的蚊帳拿去使用。劉川說不用不用我也快習慣了,隨它們咬吧。單鵑又說:要不然這蚊帳咱倆共用?劉川說那哪行啊,咱們是姐弟倆,那不亂倫嗎。單鵑說:那怕什麼,又不是親的。劉川說不是親的更不行了,讓你媽看見還不把我撕了。單鵑說我發覺你不怕我爸就怕我媽。劉川說可能吧,你媽那人,太兇。單鵑問:那我兇嗎?劉川說:你一半隨你爸,一半隨你媽,你那沉穩勁兒像你爸,你要犯起渾來,估計也不在你媽話下。單鵑說我什麼時候犯渾了,我跟你犯過渾嗎?劉川說:你跟小康犯過,我看見的。單鵑說:別跟我提小康,小康那種人,你不跟他來渾的不行。劉川說:我看他倒不跟你來渾的。
單鵑說:我借他膽!
對劉川來說,單鵑和蚊子一樣,也是一個難以對付的麻煩。這麻煩就麻煩在,劉川感覺到了,單鵑在追他,言語舉止,話裏話外,越來越露骨了。看上去單鵑的父親並不反對,單鵑母親大概還覺得劉川高攀了單家呢。在她眼裏,劉川父母雙亡,身無分文,是在北京混不下去纔跟着她老公出來闖的。儘管老單說過,劉川是爲了救自己才被扒了官衣,丟了工作的,但他老婆還是把劉川當做寄人籬下的一個馬仔,平常總喜歡吆來喝去,指使劉川替她幹這幹那。單鵑在一邊看着,嘴上默不作聲,心裏也得意着,因爲她覺得劉川替她媽幹活是對她的一個態度,是爲了討她喜歡,讓她感覺很好,也顯得親如一家。
是的,他們看上去親如一家,劉川幫老單幹活兒,也幫老單老婆幹活兒。劉川其實一點也不愛幹活兒,他在家的時候從來就不幹活兒,更不要說跑到這兒來孫子似的給人家幹活兒了。他給單家幹活兒只是爲了生存,爲了換取信任,爲了儘早完成他莫名其妙偶然捲進來的這個任務,這個任務就像溼手沾了麪粉,想甩也甩不掉了。
幫單鵑她媽幹活不外是買東西曬被子之類的生活瑣屑,幫老單幹活主要是收拾這個骯髒的院子。他們把院子裏的垃圾清理出來,擡出去倒掉,把不能倒的東西整齊地堆好。劉川還把那個雖然破爛但高度還算標準的籃球架修了修,把下面的地面騰空清平,因爲他在這院子的垃圾中找到了一隻磨掉了色的癟氣籃球,拿到街邊修自行車的小攤上花一元錢打足了氣,居然能用。不幹活兒的時候劉川大部分時間就在小院裏練習投籃上籃,籃球成了他的主要消遣,成了他排遣煩惱打發寂寞的精神寄託。
那些天小康常常有事沒事,到這院子來找單鵑。有時也跟劉川在院裏玩會兒籃球。小康身高體壯,籃下佔優,但劉川技勝一籌,常使小康在單鵑面前丟人現眼。後來劉川發現,只要單鵑從旁觀戰,小康就有點成心撒野,非贏不可似的,打兩下就臉紅脖子粗了,挺沒勁的。逢到這時劉川就說累了不玩了,小康就粗口相向:“你他媽是輸不起了吧,瞧你那樣就不像個男人!”劉川也不回嘴,惹不起躲得起也就完了,息事寧人。
讓劉川的心理偶爾找到平衡的,是單鵑還能看出好壞,還是誇劉川籃準,笑小康球臭。而且,單鵑儘管很少幫父母幹活兒,卻心甘情願幫劉川幹。劉川蓋的被褥剛送來的時候,不但從裏到外都泛着酸味,而且棉花芯子也捂發黴了,別說蒙在頭上,劉川站在門口都能聞到那股子黴腐的氣味。後來這些被褥連同枕套一起,都由單鵑幫他拆開洗淨重新縫好,枕芯也換上了新的蕎麥皮子。劉川后來連穿的衣服褲子都是由單鵑洗的,如果不是他堅決不肯,單鵑差點連他的內褲都要拿去。
他把穿髒的內褲塞在自己的褲兜裏,紅着臉對單鵑說:“不行不行,多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