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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小小的棺材裝下了淑貞的有着那麼多哀愁的身體。一個寂寞的行列把棺材送到城外一所古廟裏去。這所廟宇對覺新、琴和淑華都不是陌生的。錢梅芬的靈樞兩年前曾經寄殯在這裏。現在又輪到淑貞來作一個住客了。依舊是那種荒涼物景象,依舊是那些斷瓦頹垣。階下的野草還是那樣的深。只是大殿的門窗有着修補的痕跡,淑貞的靈柩在一個比較完整的房間裏放好了。供桌安好,靈位牌立好,衆人依次行了禮。袁成蹲在外面石階上燒紙錢。沈氏哀痛地俯在棺上大聲號哭。淑華、琴、喜兒、春蘭也傷心地哭着。
覺新、覺民兩人站在門外階上看袁成寂寞地燒紙錢。轎伕們圍在外面空地上談笑。他們的笑聲從半開着的中門送進來,不調和地夾雜在房裏幾個女人的哭聲中間。火燃得很大,紙灰慢慢地飛起來,在空中飄浮一刻,又往地上落下,有兩三片就落在覺新的附近。
“這跟前年的情形一樣,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我好象就在做夢,”覺新悵惘地對覺民說。
“你又想起梅表姐了,是不是?”覺民同情地低聲問道。
覺新點點頭,回答道:“我前天給她上過墳。她死了兩年了,冷清清的,沒有人管。墳頭上草都長滿了。”他嘆了一口氣,忽然仰起頭,望着天空,痛苦一說:“爲什麼總是那些可愛的年輕生命?她們都不該死。爲什麼死的總是她們?”他的話似乎不是對覺民說的,卻是對着天空說的。但是一碧無際的高爽的秋空沉默着,不給他一個回答。
“這就是因爲有那個制度,那些愚昧的人就利用它!”覺民憤激地答道。他看見覺新不作聲,也不掉一下頭,便又警告地說:“死了的是沒有辦法了。我們應該想法救那些未死的。其實如果我們早點設法,四妹也不至於這樣慘死。”
覺新驚愕地看看覺民。沈氏還在那裏哀號,她聲音都哭啞了,喜兒俯着身子在勸她。覺新聽見沈氏的哭聲,心裏更加難過,便對覺民說:“五嬸倒也奇怪,四妹死了,她這樣傷心。這倒不是假的。她當初只要待四妹好一點……”
“大概人就是這樣,要到自己喫夠了苦,纔會覺悟,但是可惜又太晚了,”覺民答道。
覺新不再說話了,他在想覺民這句話的意義。
袁成把紙錢燒完了。房裏哭的人也止了淚。沈氏帶着哭聲講話。各事都已完備,現在他們應該動身回家了。沈氏還親自囑咐廟裏的工人,要他不時在靈前照料,然後才依依不捨地跟着覺新他們走到外面去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