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樓拜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愛瑪有時給他掖掖衣服,讓紅毛衣別從背心下露出來,把皺襉領巾弄弄好,再不,見他拿起退了色的手套往手上戴,乾脆奪過來扔一邊去;可這並不如他想的那樣是爲了他;這是爲她自己,是一種自私的膨脹,神經質的發泄。有時,她也給他講講她看過的東西,比如一本小說或一個新劇本的一個段落,或是連載小說中提到的上流社會趣聞;因爲夏爾好歹是個聽衆,會洗耳恭聽,會點頭稱是。她對小獵兔犬都要說那麼些心裏話哩!對壁爐劈柴和座鐘擺錘,她也少不得要訴說心曲。
可是在內心深處,她始終在等待發生一樁新的事情。就像遇難的水手,在孤苦無告之際,睜大絕望的眼睛四下張望,看霧濛濛的遠處會不會出現一點白帆。她不知道這隨風飄來的命運之舟會是什麼,會把她帶往何方的岸畔,也不知它是小小的帆船抑或三層甲板的大船,裝着憂愁抑或滿載幸福。可是,每天早晨一醒來,她就期盼它會在這一天降臨,她側耳諦聽,冷不丁豎起身來,心中詫異它怎麼還沒來;到了太陽下山時分,愁緒最難排遣,只得將希望再寄於明天。
春天又到了。梨樹開花時節,乍來的暖意使她感到胸口堵得慌。
從七月初起,她就扳着指頭計數到十月還有幾個星期,心想德·昂代維利埃侯爵說不定還會在沃比薩爾再開個舞會。可是眼看九月就這麼過去了,沒有來信也沒有來人。
失望之餘更添惆悵,她的心又變得空落落的,生活重又照原樣週而復始。
於是,她現在就這樣打發着日子,日復一日,一成不變,什麼也不會帶來!別樣的生活,不管多麼平淡,至少總還有機會發生點變故吧。一次偶然事件,有時會引發出一連串的波折,會帶來風雲突變的結局。可是她呢,什麼也盼不到,這是老天的安排嗎?眼前是一條黑黢黢的走道,盡頭處的門緊閉着。
她不碰音樂了。彈琴幹嗎?有誰來聽?既然永遠也不會在演奏會上身穿短袖絲絨裙子,面對埃拉爾牌鋼琴,用輕盈的指尖去觸碰象牙琴鍵,也不會感覺到欣喜的讚歎宛如清風在耳畔盪漾,那何必再費神去練琴呢。她把畫夾和絨繡放進櫃裏。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喲?針線活兒也讓她厭煩。
“書,都看過嘍,”她對自己說。
於是她只能把火鉗燒得紅紅的,或者凝望窗外下着雨。
星期天,教堂敲晚禱鐘的時候,她心裏有多難受呵!她諦聽喑啞的鐘聲一下一下響起,聽得異常專注,神情一片麻木。有隻貓在屋頂上慢慢地走,在暗淡的陽光下弓着背。風在大路上捲起陣陣塵土。遠處,不時有條狗在叫;勻和的教堂鐘聲,持續而單調地響着,然後消失在田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