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相信文學依然神聖——答《延安文學》特約編輯周瑄璞問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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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陝西是一個文學重鎮,主要指當代文學。新文學和現代文學的開創者奠基者和卓有建樹者,多爲南方人,我們常說的最具代表性的“魯、郭、茅、巴、老、曹”,其中僅老舍一位是北方人。陝西在現代文學史上最具影響的一位作家是鄭伯奇先生,長安區人。當代文學我說陝西是一個重鎮,有兩條因素,首先,有一個對當代文學做出重要著述的作家羣。“文革”前的十七年和“文革”後的新時期,陝西都形成了在全國有廣泛影響的作家羣體,恕我不一一列舉,那將是很長的一串名字。再者,這些作家現在仍然被讀者和評論家頻頻論說,稍微瞭解陝西文學的人都很清楚。他們作品的影響,不僅跨越省界,有的被譯介到國外。另一條因素,是產生過一個時期最具思想深度和藝術魅力的作品。這樣的作品可以當做一個時期當代文學的標誌性成就,譬如《創業史》在十七年農村題材的諸多小說裏,應該是至今依然被公認的一部。杜鵬程的《保衛延安》在許多寫解放戰爭題材的小說中,也是這樣品格的作品之一。路遙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賈平凹的《浮躁》和獲得南北評論界廣泛好評的《秦腔》,都是新時期文學最重要的作品。作爲一個省的文學,能擁有這樣令人注目的作家羣體和廣泛獲得好評的作品,就應該構成一個文學重鎮。現在的狀況,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新時期躍出的這個作家羣體,還活躍在文壇上,儘管路遙、鄒志安等幾員大將早逝,但五十歲左右的一撥作家的勢頭依舊強勁。我近年比較關切的是四十歲這個年齡檔上的青年作家,人數很多作品也很多,在省內文壇形成了影響,在全國文壇聲音微弱。期待他們的聲響早一年影響到中國文壇去,以自己獨特的聲音。
我向來不與其他省市作比較,更不做排列名次的愚蠢事。一個省的gdp是可以排列的,文學是難以如此排位的,至今尚未見到任何一位高人對中國當代文學排出各地域的名次來。我倒是想強調一點,可以稱得文學重鎮的省有許多,絕不止陝西一家。我們不能把自己囚在潼關以內自吹自擂自我欣賞,更不可自己給自己排座次,文壇畢竟不是水泊梁山。自信是進行藝術創造最可靠的精神品格和心理素質,而自吹“自排”卻滑到不健全的心理形態去了。
周院很多人對您文學的師承很感興趣袁拉美文學堯俄羅斯文學堯歐洲文學中袁您受哪一塊文學的影響更深呢鑰 有沒有具體到哪一位或哪幾位作家鑰
陳:我崇拜的第一位中國作家是趙樹理。我在初中二年級的語文課上知道了趙樹理,併到學校圖書館借閱了已出版的趙樹理的幾本書,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借閱文學書籍。兩年後《創業史》在《延河》連載發表的時候,我崇拜的第二位中國作家柳青,一直延續到今天,仍是崇拜和敬重。崇拜一個作家,主要是接受其作品的薰染和影響,還有對他的精神人格的仰慕和尊敬。我接受翻譯文本的影響也比較早,在愛上文學的同時(即初中二年級),藉着暑假閱讀了《靜靜的頓河》,這是我讀的第一本外國小說。當時給農業合作社的牲畜割草掙工分,坐在村子背後的山坡上,常常把腳下的灞河川道想象成頓河草原。從上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中期,我持續閱讀蘇聯作家的作品,高爾基不用說了,蕭洛霍夫的長篇和短篇我幾乎全部讀了,還有柯切托夫寫蘇聯50年代以後的七八部長篇。再如瓦西里耶夫、艾特瑪托夫、拉斯普京、沃羅寧等名家的作品,凡翻譯過來的都讀了。也讀過包括海明威、傑克·倫敦等美國作家的作品。還有捷克作家昆德拉的全部翻譯小說。到80年代中期,讀過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之後,我又讀了拉美幾個國家幾位代表性作家的代表作,我還是以爲《百》是最耐得閱讀的史詩。所有這些我曾經喜歡的作品,都對我的寫作產生過影響,很難分清誰更深誰次深或誰重誰輕了。這些作品不僅提升我的寫作能力,更重要的是擴展我的藝術視野,也擴展我看取生活和社會的視角。我曾在前年末寫過一篇較長的這方面內容的文章,《藉助巨人的肩膀——翻譯小說閱讀記憶》,獲得《長江文藝》年度獎。
周院您愛不愛詩歌鑰 您和詩歌的關係怎樣鑰 對當代中國詩歌有了解嗎鑰
陳:我在愛上文學的初中二年級就開始寫詩。我一直寫到上世紀60年代中期,不斷向報紙副刊投稿詩歌和散文。《西安晚報》一位副刊編輯對我談話,讓我往後以散文寫作爲主,先行突破,再觸類旁通。他直言不諱地告訴我,詩歌寫得不如散文。我後來就側重寫散文和小說了,仍然忍不住時常會寫點詩歌,卻不敢投稿。當我的短篇小說引起關注(70年代中期)以後,基本不再寫詩歌了。直到90年代以後,偶爾寫點古體詩或詞,卻因平仄的難以把握而受制。
我對新詩比較隔膜,很少讀,對詩歌的現狀和態勢一片茫然。
周院我們發現袁在陝西男性作家中袁作家本人和男主人公的身上袁儒家文化的痕跡非常多袁表現爲犧牲堯退讓袁顧全大局袁甚至他們處處在維護這種觀念遙您是不是這樣的呢鑰 用現代眼光來看袁他們的軟弱和膽怯將會何去何從鑰
陳:我還真沒有注意更沒有研究陝西作家儒家文化痕跡多了還是少了的事。如果你的這個“發現”能夠成立,那麼如你例舉的“犧牲、退讓、顧全大局”這些觀念,有什麼可指責的呢?一個人(包括作品中的人物)對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命運負載使命和責任,乃至犧牲自己的生命,顧全大局而不計較個人得失,在個人利益上退讓,這是儒家精神,既是這個民族千古以來推崇的高尚人格,也是世界上幾乎所有民族都崇敬且延續着的精神和美德。各個民族都出現過這種精神品質的不朽典型。我崇敬這樣的精神,但我僅僅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也不應喪失這種人類共同的道德操守。
你用“現代眼光”一看,怎麼把儒家文化一下子就歸入“軟弱和膽怯”的範疇了。“軟弱”和“膽怯”不是儒家文化,而是儒家文化所摒棄的不齒的秕穀。無需動用現代眼光,這個民族從來也沒有推崇過“軟弱膽怯”作爲子孫的心理建構,也沒有聽說世界上哪個民族和國家把“軟弱膽怯”作爲民族精神去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