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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點書的人,特別喜歡辯論。一是能賣弄學問,引起大家敬仰;二是能打敗對手,高人一等。就像動物世界裏動物老掐架,爲的是爭當頭領,讀書人的辯論,有時無關對錯,僅僅就是爲了掐架。
王安石得意的時候,編了本《字說》,大約就是現在的字典,他把每個漢字都拆解,說漢字的音、形都表示萬物的規律。天下的讀書人,就都得按照這個方法來解釋漢字。
這種學術權威非常招人討厭,蘇東坡就不服,有一天質問王安石:“丞相,我問你,牛長得壯實,鹿跑得快,那爲啥‘’(就是奔的異體字)是表示速度快,而‘’(粗的異體字)是表示粗壯呢?”(另一個版本,這話是劉問的,劉是《資治通鑑》的副總編輯,一看就知道是司馬光的人。)結果,把王安石問了個張口結舌。
蘇東坡接着問:“你說‘坡’是啥意思?”王安石答:“‘坡’就是土的皮。”蘇東坡大笑:“那‘滑’就是水的骨頭了?”
這有點像現在的人在網上吵架。明面看,是學術爭論,背地裏,是兩派官員的政治鬥爭。得罪王安石有啥好果子喫啊?沒多久,蘇東坡就被貶官了。
蘇東坡沒想到的是,到了百十年後的南宋,他自己成了學術權威了。陸游就寫過,北宋的時候,社會上風靡的是《文選》(南朝蕭統組織編纂的前人優秀詩文選),那時候說什麼,都得用《文選》裏的詞兒。草一定得叫“王孫”,梅花一定得叫“驛使”,月亮得稱作“望舒”,山水必須是“清暉”。要不這麼說,就喫不開。所以有個順口溜,叫“《文選》爛,秀才半”,意思是《文選》念熟了,秀才就算考上一半了。
可誰知道風水輪流轉,到了南宋,崇尚的是蘇氏文體,一切文章體例、用語乃至口氣,都得按蘇軾、蘇轍他們的路數來。誰要不服,就做好一輩子懷才不遇的準備吧,順口溜也改了,叫“蘇文熟,喫羊肉;蘇文生,喫菜羹”。這可是當年蘇東坡做夢都沒想到的事。
辯論之類,效果最好的是和當下的紅人辯,效果次之的是和前人辯——當然質疑的必須得是常識。比如陸游,就質疑了一個成語,“壽終正寢”。陸游說,古代諸侯快死的時候,一定要抬到大廳去,死也得死在大廳上,不能死在臥室裏,爲啥呢?因爲臥室裏有女人,死在那兒容易導致女人干政、誤國。大廳,也叫路寢,所以正確的說法應該叫“壽終路寢”。可很多人包括黃庭堅都認爲大廳叫“正寢”,臥室叫“小寢”,這不就成了筆糊塗賬了嗎?
這種辯論體現了陸游咬文嚼字的較真精神。可是,他較真得似乎過分了。《公羊傳·莊公三十二年》說了,“路寢者何?正寢也”。一個意思啊。
辯論牽扯精力,不僅辯的人費神,圍觀的也費神。但不管怎麼說,有辯論還是好的,最可怕的是不由分說連辯論的機會都不給,那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