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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質上,他並無嚴謹思慮,去鞏固自己對於婚姻的篤定;他從未涉獵婚姻制度的任何書籍;過去十年中,他與孩童相處不曾超過十分鐘;他也從未戲問過任何已婚者,更別說和離異人士有過任何深刻的對話,他無法解釋爲何大半婚姻都終於失敗,這種一無所知和對婚姻參與者的想象缺失,讓他免於了信心的喪失。
自有歷史記載以來,婚姻多半都基於各種理性原因:因爲兩家宗地毗鄰,夫家糧食生意興隆,妻家父親是一方執法大員,有世襲城堡,或雙方父母同屬一個宗教派別。在這些充分理據構架的婚姻中,流淌的是孤獨,是違背意願的交合,是不忠,是毆打,是冷酷,是嬰兒室中傳出的尖叫。
從任何一箇中肯的角度看,基於理性的婚姻,從來都是不合情理的;它往往是權宜之計,是狹隘,是勢利,是榨取,是虐待。由此,取而代之的——緣於感受的婚姻,基本無需爲自己解釋。婚姻的關鍵,在於它需發端於雙方的殷殷之心,在強大本能的引指下,秦晉結好,且心裏明瞭,這決定正確可靠。現代社會似乎早不乏“理性”,它們是痛苦的催化劑,基於精打細算的需求。確實,婚姻貌似越草率(也許相識不過六週,其中一方賦閒,或雙方勉強成年),實際可能越堅實;這種表面的“草率”,相對於所有由所謂舊式的識時務者製造的錯誤和悲劇,倒是一種平衡。對“本能”的推崇,是千百年來不合理的“理性”造成的集體創傷性反應。
他求她下嫁於他,是在於這行爲似乎殺機四伏:如果婚姻失敗,雙方的人生便也因此損毀。倡導婚姻不再是必需、單純同居安全多多的論調,從明智的角度看,確實沒錯,拉比對此也不否認,但它們忽略了“危險”的情感訴求——讓自己與愛人共同經歷一種行爲,只需箇中情節扭轉少許,便會造成共同的毀滅。拉比將自己願以愛的名義被毀滅的殷殷之心,作爲自己承諾的證明。求婚只是爲了更加強烈地表達他的感情,從實用的角度看,這“並無必要”。<b>婚姻</b>也許令人聯想到謹慎、保守和膽怯,但<b>結婚</b>卻是完全不同的命題,它更草率,因而也更富浪漫!
婚姻,於拉比而言,彷彿是那通往親密無間的無畏之路的高峰時刻;而求婚,則不乏閉目縱崖的每一點激情誘惑,期盼並堅信會有愛人崖下相托。
他的求婚,在於他渴望保存、冰封他和柯爾斯滕對於彼此的感情。他希求通過成婚,讓一種狂喜的感受獲得永恆。
來日,會有一段往事,令他一再回望,去追憶他曾想牢握的如火熱情。那是個週六之夜,他們正在喬治街的一家屋頂俱樂部。兩人立身舞池,沐浴在快速繞轉的紫色與黃色的燈光中,音樂交替在嘻哈風的貝斯與露天體育場國歌一般激昂的合唱曲之間。她穿着便鞋、黑色天鵝絨短褲和黑色雪紡上衣。他想舔去她額角的汗珠,把她摟在懷裏一起搖擺。這音樂,和身旁的舞伴,在承諾着永久終結所有的痛苦與隔閡。
他們走到外面的陽臺上,只有欄杆邊一圈粗大的蠟燭在照明。夜空清澈,眼前的銀河咫尺之遙。她認出了仙女座。這時一架飛機斜掠過愛丁堡城堡,然後調正機身,朝機場方向下降飛行。就在這一刻,他確鑿無疑地感受到,自己渴望執手偕老的人兒,便就是她。
當然,此刻尚有其他許多美好感受,他不能依靠婚姻去“封存”或保有:星空的浩瀚靜謐;酒神俱樂部的縱情狂歡;身無牽掛的逍遙無羈;可以預見的慵懶週日(他們會睡到日上三竿);她的歡暢心情與他的滿心感恩。拉比並非與一種感受結婚。他的結婚對象,乃是鮮活之人;這人兒,在這獨特、私密而短暫易逝的氛圍中,令他足夠幸運地生髮瞭如許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