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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卡結婚的前一日照例是要離家,到結婚那日才由新郎將她接回來。我將一隻假玉的手鐲送給姑卡算禮物,那是她過去一直向我要的。那天下午要離家之前,姑卡的大姨來了,她是一個很老的沙哈拉威女人,姑卡坐在她面前開始被打扮起來。她的頭髮被放下來編成三十幾條很細的小辮子,頭頂上再裝一個假髮做的小堆,如同中國古時的宮女頭一般。每一根小辮子上再編入彩色的珠子,頭頂上也插滿了發亮的假珠寶,臉上是不用化妝品的。頭髮梳好後,姑卡的母親拿了新衣服來。
等姑卡穿上那件打了許多褶的大白裙子後,上身就用黑布纏起來,本來就很胖的身材這時顯得更腫了。“那麼胖!”我嘆了一口氣。她的大姨回答我:“胖,好看,就是要胖。”穿好了衣服,姑卡靜靜的坐在地上,她的臉非常的美麗,一頭的珠寶使得這個暗淡的房間也有了光輝。
“好了,我們走吧!”姑卡的大姨和表姐將她帶出門去,她要在大姨家留一夜,明天才能回來。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咦,姑卡沒有洗澡啊,難道結婚前也不洗澡的嗎?婚禮那天,罕地的家有了一點改變,骯髒的草蓆不見了,山羊被趕了出去,大門口放了一條殺好的駱駝,房間大廳內鋪了許多條紅色的阿拉伯地毯,最有趣的是屋角放了一面羊皮的大鼓,這面鼓看上去起碼有一百年的歷史了。
黃昏了,太陽正落下地平線,遼闊的沙漠被染成一片血色的紅。這時鼓聲響了起來,它的聲音響得很沉鬱,很單調,傳得很遠,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婚禮,這種神祕的節奏實在有些恐怖。我一面穿毛衣一面往罕地家走去,同時幻想着,我正跑進天方夜譚的美麗故事中去。
走進屋子裏氣氛就不好了,大廳內坐了一大羣沙哈拉威男人,都在吸菸。空氣壞極了。這個阿布弟也跟這許多人擠在一起,如果不是以前見過他,實在看不出他今夜有哪一點像新郎。
屋角坐着一個黑得像炭似的女人,她是唯一坐在男人羣中的女人,她不矇頭,披了一大塊黑布,仰着頭專心用力的在打鼓,打幾十下就站起來,搖晃着身體,口中尖聲呼嘯,叫聲原始極了,一如北美的印地安人,全屋子裏數她最出色。“她是誰?”我問姑卡的哥哥。“是我祖母處借來的奴隸,她打鼓出名的。”“真是了不起的奴隸。”我嘖嘖讚歎着。
這時房內又坐進來三個老年女人,她們隨着鼓聲開始唱起沒有起伏的歌,調子如哭泣一般,同時男人全部隨着歌調拍起手來。我因是女人,只有在窗外看着這一切,所有的年輕女人都擠在窗外,不過她們的臉完全蒙起來了,只有美麗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看了快兩小時,天已黑了,鼓聲仍然不變,拍手唱歌的人也是一個調子。我問姑卡的母親,“這樣要拍到幾點?”她說:“早呢,你回去睡覺吧!”我回去時千叮萬囑姑卡的小妹妹,清早去迎親時要來叫醒我。
清晨三時的沙漠還是冷得令人發抖。姑卡的哥哥正與荷西在弄照相機談話。我披了大衣出來時,始卡的哥哥很不以爲然的說:“她也要去啊?”我趕緊求他帶我去,總算答應我了。女人在此地總是沒有地位。
我們住的這條街上佈滿了吉普車,新的舊的都有,看情形罕地在族人裏還有點聲望,我與荷西上了一輛迎親的車子,這一大排車不停的按着喇叭在沙地上打轉,男人口中原始的呼叫着往姑卡的姨母家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