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昆明五華書院及無錫江南大學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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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返昆明,果成議。慄成之每逢星六之晚必登臺,餘等三人亦必往。餘前在昆明,亦曾看過滇戲一兩次,惟未見慄成之。但在茶肆品茗,則必有慄之唱片,常加聽賞,及是,始親睹其登臺。猶憶慄之登臺第一場,乃爲審頭刺湯。此後每星六,慄出場必擇唱辭少,工架多之戲。然慄之一步一坐一顰一嘆,實莫不具有甚深工夫,妙得神情,有絕非言語筆墨之所能形容者。每逢其一次登臺,餘必得一次領悟。實爲餘再次赴滇一莫大之收穫。亦爲餘生平一番莫大之欣悅也。
後餘在香港遇滇人繆雲臺,閒談及慄成之。雲臺大喜曰,慄成之乃我老師,我從之學唱有年,今君亦知愛成之,請爲君一唱,亦有成之風味否。乃屢唱不輟。後在紐約,又與重見於其寓所,情親如老友。亦爲慄成之乃締此一段因緣。亦交遊中一奇遇也。
三
餘之在五華講學,又兼任雲南大學課務。其時雲大校風,乃與餘初至昆明時大不同。風潮時有掀起,蓋受西南聯大之影響。自餘離聯大後,聞一多公開在報紙罵餘爲冥頑不靈。時陳寅恪尚在昆明,親見其文。後寅恪來成都,詳告餘。又謂,君倘在滇,當可以誹謗罪訟之法庭。餘謂,此乃一時思想問題。凡聯大左傾諸教授,幾無不視餘爲公敵。一多直率,遂以形之筆墨而已。此等事又豈法堂所能判。因相與欷噓。後一多竟遇刺身亡。餘再往昆明,親赴其身亡處憑弔。隨往者繪聲繪形,將當日情況描述詳盡。餘因念在北平清華時,一多屢以《詩經》《楚辭》中問題來相討論。及在南嶽,曾同寢室,又親見其勤學不倦之生活。及在昆明,又屢聞其一家攻苦食淡之情,餘雖與一多學問途徑不同,然念彼亦不失爲一書生。果使生清代乾嘉盛時,訓詁考據,惟日孜孜,亦當成一以著述自見之學人。今遭亂世,心懷不平,遂激而出此,罹此兇災,亦可憫憐,斯誠當前一大悲劇也。
聯大既散歸北方,而云大踵起。每去上課,校門外大牆上遍貼大字報,餘必駐足巡視,議論恣縱,意見橫決,殊堪嗟嘆。一日,爲西北邊境一軍事衝突,大字報根據塔斯社駁斥中央通訊社報導,辭氣嚴厲,令人不堪卒讀。餘因招雲大年輕教授常往來者數人,至翠湖寓所,告以屢讀大學校門外大字報,每怪何以無人聞問。諸君言,亦有黨方注意。但既倡民主自由,則言論龐雜,難加干涉。餘以國共對抗,固可謂其左右立場有不同,然民族國家之大防線,則終不能破。若非有其他證據,豈得以塔斯社訊反駁中央通訊社。身爲一箇中國人,豈得遇中蘇衝突必偏袒蘇方,諸君多識此間黨方負責人,當以此意告之,盼能專就此一端即去撕碎牆上大字報,並查究主事者何人,執筆者何人,加以懲處,俾可稍戢頹風。乃亦竟未聞黨方有何作爲。
學校又常停課。只由學生髮一通知,校方不加聞問。某一日,罷課既久,學生數人來翠湖寓所請去上課。餘告諸生,餘之來校授課,乃受學校之聘。今罷課復課,皆由諸君主動,諸君在學校中究是何等地位。餘前日非遵諸君罷課令不到學校上課,乃因去至講堂空無聽者,不能對壁授課,因此不往。今日餘亦不願遵諸君復課令即去上課。諸君既不像一學生,餘亦竟不能做像一教師。甚愧甚愧。來者乃親自譴責認罪,卑辭堅懇,又續有來者,戶爲之滿,餘亦終隨之去。報章上亦不對此等事登載一字。昆明地處偏遠,學風如此。則餘幸不去京滬平津,否則真不知何以爲教也。
四
餘在五華所授,以中國思想史爲主。在省立圖書館所閱書,以宋元明三朝諸禪師撰述,及金元兩代之新道教爲主。尤以後者翻覽最詳,惜僅偶撰小文,未能萃精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