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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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過去了。只有做母親的還沒有忘了那樁意外之事,她焦慮地看着她的兒子。啊啊!聖母啊!郊野似乎已被上帝和聖母遺棄了!在當伯特拉的茅屋裏又有一個孩子給瘋狗咬了一口,現在正活受着地獄般的痛苦。村莊裏的人都懷着恐怖去看那可憐的孩子。這是受到同樣不幸的母親所不敢去看的景象,因爲她想着自己的兒子。啊!假如這個小巴思古阿爾,這個像一座塔似的結實高大的小巴思古阿爾有了跟那個不幸者同樣的命運呢?……
一天早晨,小巴思古阿爾不能從他睡着的那條廚房裏的長凳上起來了。他的母親扶他上了那張佔據臥房一部分地位的婚牀,那臥房是茅屋裏最好的一個房間。他發着燒,在被狗咬過的地方感到痛得厲害;一陣陣的寒噤來個不停,他牙齒打着牙齒,而眼睛又給一層黃黃的翳遮黑了。那時,本地最老的醫師霍賽先生騎着他顛簸的老驢子,帶着他的百病萬靈藥和滲過髒水的縛傷口的繃帶來到了。一看見病人,他就皺了皺臉。這病是厲害的,非常厲害的!這病只有那些伐朗西亞的名醫才能醫治,他們比他懂得多。
加爾代拉駕起他的馬車,把小巴思古阿爾送上馬車。那個孩子的病的發作期已經過了,他微笑着,說只感到一點兒刺痛了,回到家裏,做父親的似乎比較安心了。一個伐朗西亞的醫師給小巴思古阿爾紮了一針。醫師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對病人用好話勸慰了一番,但是又一邊盯着他看,一邊埋怨他這麼晚纔來找醫生診治。
在一禮拜內,這父子兩人每天都到伐朗西亞去。可是有一天早晨,小巴思古阿爾不能動彈了。病又發作了,比前一次更兇,使那可憐的母親嚇得叫起來。他的牙齒軋軋地響,他叫喊,嘴角噴出泡沫;他的眼睛似乎腫了,發黃而凸出,像兩粒很大的葡萄。他的肌肉抽動着,站起身來;他的母親攀住他的頸項而且驚喊着;加爾代拉,那沉默而鎮定的力士呢,卻沉着地用力緊緊抱住小巴思古阿爾的手臂,並且強迫他躺下來不要動。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那母親哭着。
啊!她的兒子,她幾乎認不出他就是她的兒子了。在她看來,他似乎已是另外一個人了。從前的他現在只剩下了一個軀殼,就好像有一個惡魔附在他的身上,折磨着從這母親肚子裏出來的一塊肉,並且在這不幸者的眼睛裏燃着了不吉祥的光芒。
隨後他又安靜下來,顯得疲憊不堪。所有鄰近的婦女們都聚集在廚房裏,談論病人的命運。她們又罵那個城裏的醫師和他的見鬼的扎針。是他把病人弄到這種地步的;在未經他診治以前,孩子已經好得多了。啊!這個強盜!而政府竟不懲罰這種敗類!不,除了那些老的藥方以外,沒有別的藥方,那些老的藥方是經過好多代人的經驗而得到的良藥,他們出生在我們以前,當然要比我們知道得多得多。
有一個鄰人去請教一個年老的巫婆,她專醫被狗和蛇咬傷或是被蠍子蜇傷。一個鄰婦去拉來了一個眼睛瞎得幾乎已經看不見了的老牧羊人,他能不用旁的東西,只用自己的唾沫在病人受傷的肉上畫一個十字便會把病給治好。
草藥和用唾沫畫的十字又重新帶來了希望。可是忽然人們看見那個幾小時不動又不作聲的病人老是向着地上呆看,好像他覺得自己身上有件莫名奇妙的東西用一種漸漸增加的力慢慢地攫住了他。立刻病又發作起來了,便把懷疑投到那些爭論新藥的婦女們的心中去了。
他的未婚妻帶着她處女的眼淚汪汪的棕色的大眼睛來了;而且,很怕羞地走到病人身邊去,她還是第一次敢於握住他的手。這種大膽使她肉桂色的臉兒都羞紅了。“你怎樣了啊?……”而他呢,從前那麼多情,卻掙脫了這種溫柔的緊握,掉過眼睛去,不看他的情人;他在找躲避的地方,好像自己在這種狀態中是很可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