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 (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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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母親的哭了。天上的王后啊!他的病很沉重了,他快要死了……假如我們照那些有經驗的人所說的那樣,能夠知道咬他的是哪條狗,割下它的舌頭來製藥,那有多麼好啊!……
上帝的憤怒好像在郊野上降落下來。又有許多狗咬了人!人們也不知道在那些狗裏哪幾條是有毒的,人們以爲它們全是瘋狗!那些給關進在茅屋裏的孩子從半開的門裏用恐怖的眼光望着廣大的平原;婦女們需要成羣結隊,纔敢戰戰兢兢地走那些彎曲的小路,一聽見蘆葦叢後有狗的叫聲就都加緊了腳步。
男子們假如看見自己的狗流饞唾,喘氣,而且露着悲哀的樣兒,就馬上懷疑它們是瘋狗。那豬兔犬——打獵的伴侶,那守門的小狗,那系在馬車邊當主人不在的時候看守馬車的可怕的大狗,都毫不例外地受人注意着;或是在院子的牆後面乾脆地給人打死了。
“在那邊!就在那邊!”這一間茅屋裏的人向那一間茅屋裏的人叫喊着,目的在互相通知有一羣叫着的,飢餓的,毛上沾滿了污泥的狗,它們被人日夜不停地追趕着,在它們眼睛裏發出受人捕捉時纔有的那樣發瘋的光芒。郊野裏似乎流過了一陣寒潮;茅屋全都閉上了門,還豎起了槍。
槍聲從蘆葦叢裏,長着很高的草的田野裏,茅屋的窗戶裏發出來。當到處給人追趕的流浪的狗飛奔着向海邊逃去的時候,那些駐紮在狹窄的沙帶上的稅警便向它們一齊瞄準射出一陣排槍來:那些狗掉轉身去,正當它們企圖打從手裏拿着槍追趕它們的那些人旁邊竄過去的時候,便在河道邊遺留下許多的屍體了。晚上那遠遠的槍聲便統治着整個幽黑的平原。凡是在黑暗中活動着的東西都要挨一槍,在茅屋的四周步槍以震耳的吼聲應答着。
人們懷着它們他們共同的恐怖,都躲避起來了。
天一黑,郊野裏便沒有了亮光,小路上沒有了活的生物。好像“死亡”已經佔領了這黑暗的平原一樣。一個小小的紅點,好像是一顆光瀅的淚珠,在這片黑暗的中央顫動着:這是加爾代拉茅屋裏的燈光。在那兒,那些圍着燈光坐着的婦女都在嘆息,她們帶着恐怖,等待着那病人的刺耳的喊聲,他的牙齒的相打聲,他的肌肉在那雙控制他的手臂下扭曲着的聲音。
那母親攀着這使人害怕的瘋人的頸項。這一個人眼睛這樣突出,臉色這樣發黑,像受宰的牲口一樣地痙攣着,舌頭在唾沫間伸出來,像渴得非常厲害似的喘息着,他已經不是“她的兒子”了。他用那絕望的吼聲呼喚着死神,把頭往牆上撞,還想咬着什麼;可是沒有關係,他仍舊是她的兒子,她並不像別人一樣地怕他。那張威脅人的嘴在沿着淚水的憔悴的臉兒邊停住了:“媽媽!媽媽!”他在他短短的恢復理智的時候認出她了,她應該不怕他的。他也決不會咬她的!當他要找些東西來滿足狂性的時候,他便把牙齒咬進自己胳膊的肉裏,拼命地咬着,一直要咬到流出血來。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母親呻吟着。
於是她給他的痙攣着的嘴上抹去了可以致人死命的唾沫,然後把手帕又放到自己眼睛邊去,一些兒也不怕傳染。那嚴厲的加爾代拉也絕不介意病人對他望着的那雙威嚇人而且狂暴的眼睛。小巴思古阿爾已不尊敬自己的父親了,可是那個力大無比的加爾代拉卻一點也不在乎他兒子的狂性,當他兒子想逃走,彷彿要把自己的可怕的痛苦帶到全世界上去似的時候,那父親便把他緊緊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