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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還在房裏等着她,迎上來笑道:“夫人可回來了,叫我一通好找。再過半個時辰裁縫就該來了,老夫人的壽誕,怎麼也得給夫人添兩件頭面衣裳。夫人這回想要什麼式樣的?”
令秧臉上浮上了倦意:“憑他怎麼好的裁縫,我穿來穿去也不過就是那幾個顏色,做了也是糟蹋銀子。”
“夫人這話可就差了。”小如笑道,“鮮豔顏色咱們不想了,可是總有辦法在衣裳的小處用點心思。我記得連翹姐姐以前幫夫人繡過一件銀線暗花的比甲,還拿銀絲線滾了邊兒,雖說素淨,可是看着就是精緻。咱們就讓裁縫再照原樣做一件……還有這裙子,一樣的顏色不一樣的料子看着也差很多,我給夫人的裙子上再多打幾道好看的絡子吧,別的首飾戴不得,老爺當初送夫人的玉佩還戴不得麼。絡子可以和裙子的顏色略微不同些,裙子若是藕色,絡子就用墨綠好了,更襯得玉佩剔透……”
眼看着小如興奮地自說自話着,完全不在意她有沒有在聽,令秧不由得暗笑。這孩子就是這點可愛,掐不準什麼時候,一個很小的由頭就能讓她莫名地手舞足蹈起來——很多時候,正是她身上的這點,讓令秧無數次地原諒了她的愛嚼舌頭。
也罷,小如有小如的好處,總之,連翹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那應該是三年前的事情。
通常到了夜裏,令秧會打發房裏的小丫鬟早點去睡,剩下的時間,基本都是跟連翹一起度過的。她不是善於言辭的人,讓她感覺安慰的是——跟她比起來,連翹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個不善言辭的人坐在一起,大半的時間都盯着自己手上的針線——溦姐兒和當歸這兩個小人兒已經滿屋子搖搖擺擺地跑了,常常是幾個月工夫,才上身的衣服便又覺得小了——這些活計就夠令秧和連翹忙的。唐家比不得族中的那幾家富戶,人家可以專門僱一批人來做針線上的事,她們卻不能支出這筆開銷。這樣也好,做針線本來就讓時光變得像燈油一樣黏稠和安靜,在這種安靜裏,不管是二人中的哪一個,隨便抬起頭跟對方說一句無關緊要的什麼話,也能讓二人之間剎那間瀰漫出泛着光暈的溫暖。
令秧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只不過,在穿針引線的時候突然跟連翹說點什麼,又聽見了一句同樣不緊不慢的回答——她就會覺得,似乎她們已經一起上路很久了。有時候她會陷在這種安靜裏,盼着自己永遠不會睏倦,天也永遠不要亮。所以,當她抬頭髮現連翹不知何時跪在她面前的時候,像是猝不及防中聽見了打雷。針戳在手指上,顧不得去把滲着血珠的指尖放進嘴裏抿,“你想嚇死我呀。”她嗔怪道,“好端端的又作什麼怪,不過年不過節的,可討不到賞錢。”
話是這麼說,她的心卻在往下沉,她知道連翹不是個大驚小怪的人,能讓她這樣,不會是小事。這些年來,令秧已經習慣壞事發生,她聞得出空氣中的那種氣味,不過這反而讓她冷靜了——橫豎不是頭一遭遇上。
“夫人。”連翹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連翹闖了大禍,不瞞夫人說,這兩日原本打算着一死了之,可是就怕,我死了清淨,禍患還在,所以纔想着還是告訴夫人,討個主意。然後任憑夫人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