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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舜琿站起身子,冷冷地說:“你且去吧。你那朋友的壽酒我不會去喝,我今日身子不適,恕我不送了。”說罷,轉過身子看向了窗外,不理會身邊一臉惶恐的小書童——小書童拿不準是不是真到了要送客的時候了。
他只是悲涼地想:那個粉妝玉琢般潔淨的孩子到哪裏去了?那孩子神情清冷,好像人間的七情六慾都會弄髒他的魂魄……他究竟到哪裏去了?爲何所有的清潔不翼而飛,卻只剩下了被弄髒的無情?
萬曆三十一年,年已經過完了,可是令秧總還是問小如,今年是什麼年。小如每次都耐心地回答:“是兔年,夫人。”回答完了,小如自己也會疑心,夫人是不是真的記性變差了?可是除卻年份,倒也不覺得她忘了什麼別的事情。其實令秧並不是真的忘了,她只是時常困惑——她對於時間的感覺越來越混沌了,有時候覺得光陰似箭,有時候又覺得,一個晝夜漫長得像是一生。總之,已經過了這麼久,怎麼依然是兔年。
小如有時候會不放心地說:“我去川少奶奶屋裏給夫人借幾本書來看看,可好?”她搖搖頭,淡淡一笑:“罷了,看多了字我頭疼。”可是小如實在想不起除了看書,還有什麼事情是不需要兩條胳膊就可以做的。令秧習慣了用幾個時辰的時間來發呆,整個人像是凝固了。不過後來,小如終於替她找到了一件事情,她幫小如描那些繡花的樣子。練習過一陣子以後,一隻手臂足夠應付了。小如會刻意找來那些非常煩瑣和複雜的圖樣給她,她一點一點慢慢做,往往是一朵細緻的牡丹描完了,便覺得窗外的人間一定已經度過了一千年。
“夫人,前幾日我姐姐帶着我去看了一齣戲,不過只看了開頭兩折,好看得很……夫人聽說過嗎,叫《繡玉閣》。”小如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悄悄打量着她專注的側影。小如的娘前些日子生了場病,令秧便準了小如的假回去看看——看戲應該就是在家去的日子裏。
令秧認真地搖搖頭。她自然不會知道,近半年來,有一出青陽腔的新戲突然紅遍了整個徽州。無論是廟會的草臺班子,還是大戶人家的家養班子,各處都演過這《繡玉閣》。
小如熱情地爲她講述劇情,她有一搭無一搭地聽,其實戲裏的故事很多都有個相似的模子,只是不知爲何,只要這似曾相識的套路一板一眼地徐徐展開,怎麼說都還是讓人有種隱隱的激動。嘴上說着早就料得到真沒意思,但還是不會真沒意思到離場不看。從小如顛三倒四的描述中,她大致明白了,這出戏是講一個名叫文繡的女人,原本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一個風雪之夜,女孩和父親一起慷慨善意地接待了一個貧病交加的英武男人。像所有戲裏的情節一樣,這個名叫上官玉的男人不過是公子落難,重新回去以前的生活以後,念着往日恩情,娶了文繡。文繡就這樣成了武將的夫人。夫君帶兵去打仗了,然後文繡就只能朝思暮想着二人平日裏的如膠似漆。不過有一天,邊疆上傳來了戰報,上官玉死了。
“依我看,既然是打仗,說不定這上官玉根本沒有死,受了傷沒了蹤跡罷了,這戲演到最後,上官玉還會回來,於是就皆大歡喜,男的加官晉爵,女的封了誥命,花好月圓了,可是這樣?”令秧問道。
“這個……”小如苦惱地皺了皺眉頭,“好像不是這樣,不過我也不知道最後終究怎麼樣了。”
她以爲小如的話音落了以後,這屋裏的寂靜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可是卻突然聽得小如的呼吸聲似乎緊張了起來,然後慌忙道:“哎呀夫人,是巧姨娘來了。”然後慌忙地起身,招呼小丫鬟搬凳子,自己再急着去泡茶。令秧聽見雲巧說:“不用忙了,說兩句話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