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 (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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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跟幾個朋友討論游泳這件事。實際上是他們挑起來的。因爲我是個旱鴨子,他們總喜歡挑起這種事端,讓我惱羞成怒,然後他們好在大笑一番之後兩手一攤說“Why so serious”,簡直令人髮指。結果那次話題走向了奇妙的方向。我的朋友都會游泳,他們堅稱游泳是一項有用的技能,關鍵時刻能救人性命,最不濟也能保全自己性命。我一開始忍住沒提,但話題總在“救人性命”和“保住自己性命”上打轉,到最後我再也繞不開,說出了那個在朋友間早已達成默契避而不談的名字。
我問他們:“三太子水性比你們都好吧?最後還不是——”話題就此打住,大家默默喝起酒來。我知道在場的人沒有把三太子理解成哪吒的。三太子是我們都認識的人。你不能因爲認識的人死了就說不認識他。
我認識三太子的時候,他就在水裏。他死的時候也在水裏,不過我沒見着,因爲我們實際上並不是特別熟。如果我跟他熟,我可以跟他分享一半我的智商,也許他就不會死了。關於他死的原因,還需要一些篇幅纔會講到。我先講講他活着的時候乾的蠢事。他乾的蠢事不多,不過含金量很高,我從認識他時開始講,應該很快就會講完了。
初中畢業的時候,我爸爲了讓我放鬆,給我安排了一次艱苦卓絕的內蒙古憶苦思甜之旅。爲了放鬆而憶苦思甜這種事,讓我覺得我後來學法律時邏輯課只得了61分一定跟遺傳有關。那是一次沙漠與戈壁之旅,交通工具只有拖拉機,十天裏只洗了兩次澡,每頓都只有肉。唯一不是肉的食物就是土豆。我問我爸:“說好的胡楊林和大草原呢?”我爸說:“明天帶你去。”第二天,我們來到了一片蘆葦蕩。他就是這麼個邏輯水平。
當地人稱那種水塘爲“海子”,在那一帶也分東海西海、前海後海,只缺個什剎海就能勾起我的思鄉之情了。海里的水黑漆漆的,但是顯然並不髒;蒲草東一叢西一叢地躥出來,高舉着金黃的蒲棒。幾個光脊樑的小夥子游來游去地掰蒲棒,三太子就在其中,手舉着一大把蒲棒,遊得酣暢自如,十分引人注目。我一看大驚,心說這孩子是野人嗎?這是因爲三太子留着一條馬尾辮。三太子跟我年紀差不多,在當時那個年紀上能留這麼長的頭髮,只能判斷爲不是沒爹就是沒娘,否則狗腿早被打斷了,還遊什麼泳呢。
同行的小夥伴們發一聲喊,甩掉衣服下水去摘蒲棒了。也不知道蒲棒哪有那麼大的魅力。大概是生殖崇拜的一種。我不會游泳,只好坐在岸邊看他們遊。下水的人一多,三太子更顯眼了,在他面前,其他孩子的動作都像在演戲,在強作鎮定,在垂死掙扎,只有他圓轉隨心,進退自如,好像周圍的水都聽他調遣,託着他,捧着他,讓他怎麼玩怎麼鬧都不會掉下去。他游泳遊得比我走路都熟練,似乎他生下來之後的每天都是在水裏過的。真令人沮喪。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三太子游泳。
中午喫飯時,我發現那孩子跟我們坐在同一桌了。我還跟人家假客氣,說什麼初來貴寶地,還請多包涵之類的,那孩子一樂,一口北京話:“什麼他媽貴寶地啊,我也北京來的!”說完齜出一口白牙樂起來。他的北京話有一種奇怪的口音。這事是這樣的:我們在此處等我爸的幾個兵團戰友集合,他們比我們早幾天到,三太子的爸爸就在其中,是個禿頭。三太子給我指了以後,我很想笑,因爲我覺得他一定是爲了實現自己的夢想才讓三太子留長頭髮的。但我天生不會笑,場面十分尷尬。
那一趟內蒙古之行,認識了幾個年紀相當的朋友,但後來的聚會中三太子並不經常出現。如果他總是出現,反而顯得他不那麼酷了,當年我們幾個都是這麼想的。真實的原因是他們家太遠了。那時候房價還沒有把人逼得都去六環外買房,他們家就已經住郊區了,不通公共汽車,進城得坐火車。他們家在一個水庫邊上。我們對他的印象就是:梳辮子,擅泳。
有一次我突發奇想,問我爸:“爲什麼×××可以梳辮子啊,學校不管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三太子這個稱號。)我這麼問純屬好奇,並非討厭男生梳辮子,相反我還覺得挺帥的,因爲我看過聖鬥士星矢。我爸說:“因爲他們那兒是郊區,而他爸是黑社會,沒人敢惹。”我當時對黑社會這個詞沒什麼概念,換作現在,我就是不會笑也要大笑三聲。當時我說:“他爸看起來挺和藹的啊,好像還挺尊重你的。”我爸若無其事地道:“那是因爲我插隊的時候經常揍他。”真是令人肅然起敬。
暑假裏,我爸帶我去釣魚,內蒙古認識的幾個朋友也都隨家長去了。其實就是三太子一家在當地擺闊招待我們。事實證明,其勢力之大,資本之雄厚,確實足夠吸引我爸這幫窮朋友去一趟了。三太子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但最是成熟通達,跟我們又認識,由他負責招待我們。所謂招待,就是把我們領出去玩,別耽誤老爺子們喝酒,然後,別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