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詩人的自我修養 (第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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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狗在石英家住了一年。雖然多了一張嘴喫飯,但石英的家境卻有了明顯的好轉,可見知識就是力量。這一年是1968年,就是馬丁·路德·金遇刺、蘇聯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那年,但不要說這些國際上的事情,連北京在發生什麼,白狗閉目塞聽,都完全不知道了。年底的一個晚上,石英沒有回家,白狗着了急,到山上附近的鄰居家裏用蹩腳的當地方言詢問,可是大家一聽石英的名字,都露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誰也不說話,只是指指山頭。無奈之下,一介書生白狗腰插砍竹刀,上山找他的好朋友去了。
快到山頂時,只聽一陣歌聲傳來,其間夾雜着一些當地人的起鬨聲。這種起鬨聲洋溢着幸福感和難以抑制的喜悅,是在山外面聽不到的。趕到山頂的平地一看,一棵大樹之下,石英跟一個當地姑娘手拉手正在唱歌跳舞,外面圍了一圈起鬨的老百姓。這些起鬨的人真心替裏面的人兒高興,哄了一會兒,他們就再也憋不住了,紛紛拿出喜慶用品,跳起雜技一般的舞蹈來。
當時,破四舊還沒破到這個山窪裏來,這也就是說,石英跟這個姑娘通過這個簡單的儀式,已經被認可結婚了。
白狗弄明白以後,很替自己的好哥們兒高興,於是作詩一首,詩曰:
<blockquote>驚聞山上亂紛紛,</blockquote><blockquote>原來石英要結婚。</blockquote><blockquote>姑娘長得真不錯,</blockquote><blockquote>看得我也想結婚。</blockquote>
寫完之後,白狗忽然驚覺自己的詩才全都不見了,如果是兩年前,自己斷不會寫出這種張宗昌味兒的詩來。他喜歡的是韓柳歐蘇,李白杜甫。當然,這些人的詩都加在一起,也比不過毛主席的詩。一想到這種事還需要事後補充,白狗頓時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山坳坳裏停留得已經太久了,覺悟下降了,文化水平也下降了。
他準備跟石英告別,回到紅色的海洋中去。說實話,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山外面還有沒有紅色的海洋。
過了一陣子,有一天他收拾停當,正準備出門去迎石英,好跟他告別,沒想到石英帶着媳婦正進門,笑呵呵地拉住他說話。雖然此時白狗已經能跟當地人進行簡單的交流了,但還是一段兒一段兒的,他們的語法太複雜,難以掌握。石英跟他說話,得用名詞堆砌,然後輔以動作,他才能看懂。這天,石英指着媳婦的肚子,又指了指白狗,然後說:“孩子!”白狗一驚,心說,當地還有這種習俗嗎,指我幹嗎?他連忙對石英解釋道:“不不不,兄弟,你不能這樣,我們是文明人,孩子是要自己跟自己的老婆生的,不能請朋友幫忙。”石英聽不懂他在講什麼,頓足道:“孩子,結婚!”說完又指山頂,又跳舞。兩人比畫了一下午,白狗終於搞明白了。
石英是想讓白狗也生個孩子,然後跟他們的孩子結婚。在當地,這是一種對親密友情的至高無上的表達方式。翻譯成我們的話說就是指腹爲婚,區別是有時他們會指男人的腹,因爲這個男人眼下還沒有媳婦。白狗弄懂了之後,十分困惑。他如果在這個時候跟石英說自己要走,似乎太不仗義了。但是如果不走,又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於是只好支支吾吾地點了點頭。
石英一看他點了頭,大喜過望,拿出一隻小銀鐲子來,塞給他。這鐲子口徑跟一塊自來白差不多,顯然不是給大人戴的。兩人進屋以後,白狗回想起石英結婚以來這些日子,因爲只有一間破屋,所以他們只能用竹屏風隔出兩塊空間來住,石英跟媳婦有沒有製造過孩子,他當然是聽得真真兒的了。白狗心想,就衝這種住法,也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當天夜裏,他給石英留下了一封信,然後連夜出山,投奔軍代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