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狗的人 (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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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姓黃的老師,她是搞電影的,每次聊天都能在信息量上全面碾壓我。基本上,不論問她什麼關於電影的問題,都能得到肯定而自信的回答。比方說,如果我問她:“你能評價一下邁克爾·法斯賓德的演技嗎?”她會說:“能。”然後平淡而詳實地從他的第一部片子講起,一講就是三個小時。如果我問她:“你能推薦一部描寫神經病的電影嗎?因爲我最近要寫一個神經病。”她會說:“能。”然後她會說出大約二十部關於神經病的電影。如果我問她:“你能買我的影視版權嗎?”她會說:“不能。”然後端起茶杯喝了起來。
她推薦的神經病電影,我看了七八部就夠了,因爲其中有一部叫《七個神經病》,一下滿足了我很多需求。我看這片子的時候,看了十分鐘,就跳起來,激動地發微信給黃老師說:“哎哎!這事兒我知道啊!這不說的那誰嗎?”黃老師問:“那誰?”我自信地答道:“陳懇啊!我沒給你講過他的事兒嗎?”黃老師啐道:“呸,沒講過,什麼破名字。”
陳懇這個名字確實不怎麼樣。不過黃老師也沒什麼立場說人家,因爲她自己的名字叫黃士奇,每次送快遞的一來,全公司就要大笑一番,覺得快遞小哥在喊哈士奇。黃士奇的故事以後慢慢就會講到,現在先說說陳懇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從一條哈士奇身上開頭的,這真是宿命。
陳懇是東北人。他來北京上大學,學的是美術,那是十幾年前了。畢業以後,他在一個小工作室實習,住在南二環。那個地方有一處很格色的小區,裏面全是一種介乎板兒樓跟別墅之間的不倫不類的建築。據說十幾年前北京房地產市場剛剛起步的時候,南二環無比荒涼,沒人願意開發,地很便宜。這地方的開發商就造了一些看起來很貴的大面積戶型賣給有錢人,其思路大概跟如今在六環外或者北邊山裏買個別墅差不多。這麼一來,該小區住的都是有錢人,這麼多年既沒有拆遷也沒有翻蓋。陳懇住的地方跟這小區一街之隔,塔樓林立,破舊不堪,他住在地下室裏,跟顏料和畫布擠在一起。
陳懇很不願意在屋裏待着,因爲沒窗戶,太憋悶。下了班,喫完晚飯,他要在附近溜達到很晚,回到家裏也就是睡個覺,沒別的可幹。夏天的一個傍晚,陳懇遛着遛着,忽然感覺有人跟蹤。此時他正好走到一處僻靜的兩樓夾道,左右無人,只有一盞盞悽慘的路燈。他察覺到被跟蹤了之後,進行了一番複雜的心理鬥爭,比方說是拔腿就跑還是轉身一戰,以及歹徒爲什麼要挑上他這個窮鬼之類的。
結果他鬥爭完了,猛一轉身,喫了一驚。身後沒有人跟蹤,只有一條哈士奇。他倆在兩盞路燈之間默默地對視着,彼此都有兩個影子,其中一對交叉在一起,像在握手。仔細一看,這條哈士奇很乾淨,脖子上戴着項圈,遛狗的皮繩別在裏面。狗歪着腦袋看他,尾巴往一邊使勁甩。陳懇看了半晌,剛準備開口說話,忽然“咔嚓”一個響雷,接着連掉點兒的過程都沒有,暴雨傾盆而至,一人一狗瞬間就被澆透了。
最後陳懇把這條狗帶回了地下室。當然,他先是在雨裏發了會兒呆,又喊了幾聲,還拉着狗走了幾圈,走得連肚臍眼都淋溼了,也沒找到主人,只好回家了。他們家實在太簡陋了,既沒有吹風機,也沒有烘乾機。他只好拿了條自己的毛巾,把狗上下擦了個半乾,等到想擦自己的時候纔想起來,媽的,應該先擦人再擦狗。他看狗有點哆嗦,但還強作笑容,一副二貨的樣子十分可憐,就把它抱過來,靠着牆,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陳懇就拉着狗出門找主人。他覺得主人肯定比他還早就得出門找狗,要不然心也太大了。可是沒見着。他又想,就算找不到主人,肯定有街坊大媽知道這是誰家的狗。於是他拉去居委會,問大媽。大媽一看,驚道:“哎呀媽呀,這是狼是狗啊?”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小區裏也沒有尋狗啓事。陳懇沒辦法,把狗帶回地下室,鎖上門,自己先上班去了。
養過哈士奇的人讀到此處,肯定要以手掩面,心說:完了。誠如其言。晚上下班,陳懇一開門,嚇得差點坐地上,以爲家裏進了賊。那隻哈士奇把房間裏的所有袋子都拆開了,所有抽屜都翻開了,所有櫃子都打開了,裏面的東西散落一地,慘不忍睹。它在每一卷畫紙上都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人們形容書法作品常用“力透紙背”,陳懇看了以後連連搖頭,嘆道:“這他媽才叫真的力透紙背!”一口咬到骨髓,整卷都透了,沒一張倖免。這還不是最慘的。它還喫了顏料!地上和牆上塗滿了各種顏色的爪印,還有些從形狀上無法分辨是用哪個部位塗的。哈士奇坐在屋子正中,表情嚴肅,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它可能最後一口咬的是紅顏料,嘴上像塗了口紅。
陳懇氣瘋了,撿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石膏人頭,劈手丟了過去,哈士奇“喀”地接住了,搖着尾巴跑過來,放在陳懇手上,又跑回原地等着去了。這真是違背常識!這不是金毛乾的事嗎?哈士奇不是雪橇犬嗎?陳懇憤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