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出租車 (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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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着投胎呢這是!”
這應該是一句自言自語。哎喲?我心說,這你可是自找的。我趕緊接上話茬兒:“可不是嗎!”我這一句出口,大概就跟有煙癮的人憋了仨小時之後抽第一口煙的感覺差不多。這四個字後面,蘊藏着三十年之修爲,無窮內力綿綿不絕,馬上就要跟上了。沒想到我這回可錯了。我這內力還沒打出來呢,晉文山師傅畢生之渾厚功力便排山倒海,洶湧而至了。他從路上經常遇到的幾種類型的二百五開始講,到怎樣規避這些二百五,到如何與霸道的公交車斗智鬥勇,到怎樣在不違反交規的情況下開得最快,再到許許多多開車的經驗和教訓,以及漸漸夾雜的一些私事和過往,簡直像一個在孤島上生存了三十年的當代魯濱孫,剛剛找回了“說話”這個功能一樣。
他講了好多故事。好在那條路足夠長。
據晉師傅交代,很久以前,他是一個開黑車的。那時他在杏石口一帶,開一輛部隊淘汰下來的桑塔納,車況不錯,人又年輕,開得很野。在那一帶的黑車司機裏,他很有點名兒,人稱“晉瘋子”。杏石口地處西山八大處腳下,地貌起伏,多殘橋小路,河邊很多道路沒有路燈。晚上走起來,對面會車,真正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往往會車的結果是膽兒肥的一個把另一輛車逼得軋了路肩,馬上就要掉河裏了,二馬一錯鐙的工夫還得留下一句對彼此祖先的問候。這種情形,晉師傅總是勝者,因爲他總是勇者。當然,常趕集沒有不碰見親家的,這樣瘋狂地開了一段時間之後,很快就出事了。晉師傅身上出的事很多,他時間有限,揀其中緊要的幾件跟我說了。我篇幅有限,現在先說不太慘的,更慘的後頭再說,說了大家喫不下飯去。
他說的這條杏石口的河邊小路,我有幸走過一次,的確很恐怖,而且我也遇見了會車的情形。衆所周知,我是一個很老實本分的人,我縮在路邊讓人家過去了。就這我都驚出一身汗來。可以想象,多年以前,年輕的晉文山開着二手的桑塔納走在這條沒有路燈的路上時,現場是多麼驚險。此處應用直升機俯拍,因爲他所遇到的危險,不是會車,而是超車。當時,一輛白捷達從後趕來,超車而過。這本來沒什麼,要超你就超唄!超過去之後,這車在晉文山前頭狠狠跺了一腳剎車,車屁股都快坐地上了。晉師傅講的時候,我心裏想,一定是你先惹人家了。但是我沒敢說。晉師傅當下大怒,摘下四擋,掛上二擋,一掰輪兒,一給油,桑塔納“噌”地射了出去。前車看了,也向左打輪,想要攔住晉師傅的去路。那是一個化油器車和電噴車更迭的時代,捷達司機忽略了老桑塔納在降擋操作下的推力。黑桑塔納猶如渾河裏的一條大魚,倏忽而至,繼而咆哮衝過,回到了路上。事情就是這時候發生的。捷達可能也降了擋,要不就是踩了一腳底板油,然後猛一甩輪晃出身來,正要再超,不料迎面來了一輛吉普。
晉師傅說,當時所慶幸者有三。其一,事發時已經送完客人,是空車返回,車上只有他自己;其二,出事的捷達也是一輛空駛的黑出租,據說並沒有什麼樑子,只是嫌晉文山開得慢;其三,該司機還沒傻透,危急關頭,沒有正面對抗碩大的吉普,而是繼續打輪,滑下道梗,斜斜插入了兩棵護道樹中間。吉普揚長而去。
晉師傅停好車,一路小跑趕向那輛卡在樹中間的變形冒煙的捷達。沒想到那個司機幾乎沒受傷,就是門卡住開不開了。晉師傅一發蠻力,拽開變形的門,把捷達司機拉了出來。那司機甫一站穩腳跟,抬手就給了晉師傅一拳。他手上戴了個假鑽石戒指,而且是女式的,鑽石很大,給晉師傅臉上平平開了一道血槽。
晉師傅拿手背抹了把臉,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沒事兒吧?”
捷達司機愣了一下,說:“好像沒事兒,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