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買她的名字叫加爾各答 (第3/7頁)
趙玫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那個從老撾來到永隆的安娜-瑪麗·斯特雷特,爲什麼卻又突然生活在印度的加爾各答了?而那個行政管理區行政長官的女人,怎麼又變成了法國駐印度大使的夫人?在地域的遷徙身份的轉換中,這個優雅而風情萬種的女人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她的名字,安娜-瑪麗·斯特雷特。那麼,這就是這個慵懶的倦怠的女人,加爾各答的女人,也是永隆的女人。被身邊的男人所愛着,但她卻不再愛他們。是的無論“印度星雲”的哪部作品裏,那個穿着黑裙或白裙的女人都是安娜。安娜-瑪麗·斯特雷特。而她生活的地方也只在加爾各答,唯有加爾各答,那個一天中所有時刻都沐浴在黃昏般的照耀中的城市。
孟買一如加爾各答的地方,是那些建築,以及建築所分割出來的長長短短的舊時街道。但是孟買沒有恆河,有的只是壯闊的阿拉伯海。這片伸向大海的半島三面環海,有着長長的海岸線。這裏從清晨到午後,再到杜拉斯所迷戀的黃昏,都可以看到美麗的海灣。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到海邊來的人卻非常稀少。於是寂靜的海灘。沒有浪湧。走在堤岸上的人形單影隻。然後在金色餘暉中,定格。
故事發生在由安娜-瑪麗·斯特雷特所糾葛的各種人物關係中。其中的一個叫勞兒的女人。杜拉斯說,勞兒是她所有的源起。還說我在我所有的書中所寫的女人,無論她們的年紀有多大,她們的來源無不是出於勞兒·瓦·斯泰因。
於是將所有“印度星雲”中的故事交匯起來,再抽絲剝繭。我們便了悟了那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叫勞兒的女人和她的未婚夫米歇爾·理查遜在舞會上。但是突然出現的一個黑衣女人搶走了勞兒的未婚夫。從此米歇爾·理查遜跟着那個黑衣女人天南地北。或者老撾或者加爾各答,而勞兒,也就依次變成了薩塔拉(勞兒家鄉)的女兒、漫遊者,以及海灘上嗜睡的瘋女人。而搶走了勞兒未婚夫的黑衣女人,或者就是那個無處不在的安娜-瑪麗·斯特雷特。
然後汽車停在了孟買的十字路口。擁擠的街道讓我們長時間地滯留在紅綠燈前。於是只好望着窗外的街景。那些斑駁的建築儘管蒼老,但卻依然能看出當年的華美。所謂的美人依舊,抑或,美人遲暮吧。
街口一座典型的殖民地時期的樓宇。這座年久失修的五層樓住房設計精美。灰褐色的骯髒牆體掩飾不住那昔日風采。屋檐下向外探出的半圓形陽臺,被鏽蝕的但卻精美的鐵欄杆裝飾着。門窗是衰敗的,無比的衰敗。那錯落有致的,以爲窗內一定深鎖着某個悽迷的故事。但是靜靜的,在那個喧囂的街邊,沒有人跡。但驀然之間,不知道在哪個時辰的哪一刻,二樓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個女人出來張望。中年婦女,印度人,卻很像雅利安人種的骨骼。不知道爲什麼她不穿紗麗,印度的女人都紗麗在身。亦不知道她爲什麼那麼不快樂。那麼懷疑的甚至仇恨的目光。她在恨誰?恨着什麼?透過車窗,彷彿能看到女人的身後,房頂上那搖搖欲墜的但卻依舊旋轉着的破風扇。那也是殖民地時期留下的遺蹟(現在被當做一種時尚)。於是再度想到加爾各答。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安娜-瑪麗·斯特雷特一直站在風扇下。在昏暗和炎熱和潮溼中。一年四季的夏天。或者,一年四季只有夏天。這是一個難以忍受的季節。是的僅只一個瞬間,那個推門而出的女人就退了回去。轉瞬視線中就沒有她了。彷彿是我做了一個夢。但是她留下的影像我不會忘記。也不會忘記她滿臉的絕望和抑鬱。爲着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在空門裏,她是勞兒一樣的女人?還是安娜-瑪麗·斯特雷特?
有人說,是上帝要英國人在加爾各答再造一個倫敦。於是加爾各答有了和倫敦同名的聖保羅大教堂,有了和大英博物館一樣的維多利亞紀念館,有了宛若海德公園那般的梅頓公園,讓大使夫人那樣的歐洲殖民者在荒漠的加爾各答不再思念故鄉。只是英國人爲自己建造的這個家園如今已人去樓空,空留下這些永恆的建築,爲依然住在加爾各答的印度人所擁有。
便是在加爾各答,劫掠了勞兒未婚夫的黑衣女人再度出現。以優雅而又懨懨的大使夫人的形象,周旋在包括勞兒未婚夫在內的更多的男人之間。在朝向恆河的大使館裏。在悠然的並且憂鬱的情緒之中。愛着她的男人除了她丈夫,還有被她劫掠的米歇爾·理查遜。但是愛着她的男人似乎越來越多,那個青年隨從,以至於終於喊出了他愛她的那位副領事。在加爾各答的炎熱中我們終於知道了這個女人來自威尼斯。她無意間招惹了那些愛她的男人,她沒有錯,但是她沒有錯本身就是錯。她是毒藥,毒死身邊的那些男人。而她自己,這個叫安娜-瑪麗·斯特雷特的女人,也是被毒死的。是她自己毒死了她自己。杜拉斯說,她只能活在那裏。靠那個地方而活。她靠印度、加爾各答每天分泌出來的絕望生活。
於是她也因此而死,她死就像被印度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