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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廢少立獻與何太后歸政的政治意義
東漢末葉日益加劇的政治危機,已經孕育了革新皇權的形勢。《後漢書黨錮傳》序論曰:“逮桓、靈之間,主荒政繆,國命委於閹寺,士子羞與爲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遂乃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覈公卿,裁量執政,婞直之風,於斯行矣。”以往史家多引此言,概括“清議”運動發動的背景。余英時先生又謂東漢士大夫在與外戚宦官的衝突過程中,逐漸形成、發展起“羣體之自覺”〔5〕。但是如果進一步追究上述現象的根源,就不難發現:外戚、宦官得以在政治上肆虐,又是同皇權的支持分不開的。因此,儘管黨人名士在如何對待當朝皇帝或皇太后的問題上,態度大相徑庭,可是當他們自覺地與外戚、宦官劃清界限時,實際上又表現出對皇權的獨立性。我認爲此種獨立性,應該就是所謂“東漢士大夫之新自覺”的基本內涵,這也許可以算是對餘說的一點補充。
《黨錮傳》謂牢修“誣告〔李〕膺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爲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釀成黨錮之獄。需要注意的是“誹訕朝廷”一句。朝廷在此應指皇帝,《後漢書王允傳》“朝廷”一語下李賢注云:“朝廷謂天子也。”與此同義。范曄既言“誣告”,李膺等人之“誹訕朝廷”,大概是無中生有的罪名。但我們不能設想,黨人名士面對“主荒政繆,國命委於閹寺”的現狀,一方面激烈批判宦官,另一方面卻又絲毫不觸及在位的皇帝和臨朝的太后。
《後漢書逸民傳》記錄一則“漢陰老父”指責靈帝的故事。余英時先生推斷,這是漢末社會上流行的看法,表明當時名教的君臣一倫已發生動搖〔6〕。餘氏的主旨在於探討魏晉君主觀的源流,與本文無關。然而,這畢竟有助於我們認識漢末士大夫與皇權關係的變化,以及由此造成的社會觀念的遷移。
前引《英雄記》謂董卓面斥少帝:“令常侍小黃門作亂乃爾,以取禍敗,爲負不小。”《獻帝起居注》載廢少立獻之策,復謂何太后“統政荒亂”,其實是反映了董卓的意見。《後漢書袁紹傳》載董卓述其廢立之意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進而又嚴厲批評了已故的靈帝。
《續漢書祭祀志》曰:“初平中,相國董卓、左中郎將蔡邕等以和帝以下,功德無殊,而有過差,不應爲宗。”劉昭引《袁山松書》錄此議頗詳,謂章帝以後,“政事多釁,權移臣下,嗣帝殷勤,各欲褒崇至親而已”,“故孝和以下,穆宗、〔恭宗、敬宗〕、威宗(按即和、安、順、桓四帝)之號,皆〔宜〕省去”。董卓否定穆宗以下諸帝,甚至廢去其廟號,與黨人名士之“誹訕朝廷”,正是一脈相承的。從這層意義上說,漢末清議運動又爲董卓政權的崛起,做了輿論方面的準備。
早在中平元年(公元184年),漢陽人閻忠就曾勸說手握強兵的皇甫嵩:“徵冀方之士,動七州之衆,”直搗洛陽,清除宦官,繼而代漢稱帝〔7〕。中平五年(公元188年),陳蕃之子陳逸等又說動冀州刺史王芬,趁靈帝“北巡河間舊宅”之機,以武力將其廢黜〔8〕。唐長孺先生指出:這兩次密謀是個重要的朕兆,即少部分名士爲挽救東漢的政治危機,已不惜行“非常之謀”,即使“冒易代廢帝那種越出儒家道德規範的大風險”,也要一試〔9〕。這是漢末士大夫羣體在政治上的新動向。
不過,漢末的君主們雖已腐朽不堪,但要變革皇權卻並非易事,至少並非黨人名士力所能及。清議運動以失敗而告終,閻忠、王芬的計劃亦未獲成功。
皇甫嵩否定了閻忠之議,理由是“人未忘主,天不佑逆。若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與委忠本朝,守其臣節。雖雲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反常之論,所不敢聞”〔10〕。曹操則拒絕參與王芬之謀,認爲“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造作非常,慾望必克,不亦危乎”〔11〕!上引《後漢書董卓傳》:何進、袁紹“謀誅宦官”,私呼董卓諸將入朝,“以脅太后”,其目的也絕不是要攫取少帝、何太后的權力。
直到董卓進京,取代漢帝、太后執掌朝政,才真正摧毀了沒落的舊皇權,爲改朝換代準備了條件。我認爲,這是董卓廢少立獻及迫何太后歸政最重要的一項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