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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聽見下面不斷地有信差走進院子。在死者的身後,有很多清理工作要做;畢竟,他想,我小時候也幹過這個,跟在莫頓的年輕侍從後面收收撿撿,而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處理這種事情;他想象着自己在晨光中,把一些七零八碎的東西扔進一隻皮罐裏,將蠟燭頭取下來送進蠟燭房重新熔化。
他能聽見大廳裏的聲音;暫且不管他們: 他重新處理起信件。魯裏修道院院長爲他的朋友謀求一個空出的職位。約克市長寫信向他彙報攔魚柵和漁網的事;亨伯河仍然水質清淨,他讀道,烏斯河也是如此。還有一封加來的李爾勳爵的信,囉囉嗦嗦地就某件事情爲自己申辯: 他說,然後我說,於是他說。
托馬斯•莫爾站在他的面前,死後比生前更具體實在。從現在起他也許永遠都會在這裏: 思維那麼敏捷,態度那麼堅定,就像在法庭上的最後那個小時一樣。奧德利對有罪的裁決非常高興,甚至沒有詢問犯人是否還有話說,就開始宣判;菲茨賈姆斯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莫爾自己也從椅子裏站起來阻止他。他有很多話要說,他的聲音很有力,語氣很犀利,從他的眼神和動作來看,他根本不像一個死囚,一個在法律上已經死去的人。
不過沒有什麼新鮮的內容: 反正對他而言不新鮮。我忠於自己的良心,莫爾說,你們也得忠於你們的良心。我的良心使我相信——現在我要明白地說出來——你們的法律是錯誤的(諾福克對他吼了一聲)——你們的權力是沒有根據的(諾福克又吼道:“現在我們終於看清你的惡意了”)。帕奈爾笑了起來,陪審員們交換着眼神,彼此點着頭;當整個威斯敏斯特大廳都在交頭接耳時,莫爾頂着吵吵嚷嚷的聲音,又提出了他那叛國式的計數方法。我的良心站在大多數人的一邊,這使我知道它說得不會錯。“我反對亨利的王國,但是我有基督教世界所有王國的支持。我反對你們每一位主教,但是我有上百位聖人的支持。我反對你們這屆議會,但是我有可以上溯至一千年的歷屆教會代表大會的支持。”
諾福克說,把他帶出去。審判結束了。
現在是星期二,八點鐘。雨點不斷地打在窗戶上。他拆開里奇蒙公爵的一封來信。那孩子目前在約克郡,他抱怨那裏沒有鹿園,所以沒有什麼可供他的朋友們消遣。哦,你這可憐的小公爵,他想,我該怎樣解除你的痛苦呢?格利高裏要娶的那個滿口黑牙的寡婦;她倒是有一個鹿園,所以,小王子也許應該跟諾福克的女兒離婚,再去娶她?他將里奇蒙的信扔到一旁,很想把它丟在地上;他繼續讀其他的信。皇帝率領他的艦隊離開了撒丁島,正駛往西西里。聖瑪麗沃爾邱奇教堂的一位神父說克倫威爾是分裂派教徒,他不怕他: 蠢貨。默裏勳爵哈利送給他一條獵狗。有消息說大量難民從明斯特地區湧出,有些人正奔往英格蘭。
奧德利當時說,“犯人,在你的死刑方式上,法庭將請求國王對你仁慈。”奧德利探身過來: 祕書官,你對他做過什麼承諾嗎?沒有,決不可能: 但國王肯定會對他開恩的吧?諾福克說,克倫威爾,在這一點上你能說動他嗎?你去說他會聽的;但如果他不聽的話,我會親自去求他。真是不可思議: 諾福克,幫別人求情?他抬起目光,想看看莫爾被帶走時的樣子,但已經看不見他,一羣高大的持戟士兵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開往倫敦塔的船正等候在碼頭邊。感覺肯定就像回家: 那開着一扇小窗的熟悉的房間,沒有了文件的桌子,插在燭臺上的蠟燭,被拉下來的百葉窗。
窗戶突然咔噠作響;他喫了一驚,心裏想,我得把百葉窗拴上。他正要起身去做時,雷夫手裏拿着一本書進來了。“這是莫爾的祈禱書,他到最後時刻都帶着它。”
他仔細看了看。還好,沒有血跡。他拿着書脊,讓書頁散開。“我已經檢查過了,”雷夫說。
莫爾在書中寫有自己的名字。裏面有些句子底下已經劃線: 不要記住我年輕時的罪過。“真遺憾,理查德•裏奇的他倒是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