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里·曼特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聽說吉多離開了巴黎。他已經跑回意大利,那臺機器成了半拉子工程。聽說在他逃走之前,他連着幾個星期既不說話也不喫點東西。善意的人說他瘋了,說他驚懼於自己創造的東西的力量: 墜入了神的深淵。心懷惡意的人則認爲,魔鬼們從那臺機器的各種縫隙裏爬了出來,讓他驚恐萬狀,所以晚上逃跑的時候只穿着一件襯衫,連路上喫的麪包和奶酪都沒有帶,還扔下了他所有的書籍和魔法服。
吉多可能在法國留下了一些文字的東西。花上一筆錢,也許就能得到它們。到意大利去找到他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有任何意義嗎?他想,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發明的到底是什麼。一臺會自動寫書的印刷機?一個會反思自己的大腦?如果我得不到它,起碼法國國王也不會得到。
他伸手去拿筆。他打了個哈欠,放下筆,又拿起來。我會死在桌子上的,他想,就像詩人彼特拉克。詩人寫了很多沒有寄出的信: 他寫給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去世一千二百年的西塞羅。他寫給可能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的荷馬;但是我呢,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李爾勳爵,漁網,還有皇帝那些在地中海上顛簸的大帆船。筆蘸過墨水之後,彼特拉克寫道,“筆蘸過墨水之後和下一次再蘸之前,時間在不斷地流逝: 我匆匆忙忙,從不停歇,快步走向自己的死亡。我們一直都在死亡——我在我書寫的時候,你在你閱讀的時候,其他人在他們聆聽或堵住耳朵的時候;我們都在死亡。”
他拿起第二沓信。一個叫拜特考克的人希望得到進口100桶靛藍的許可證。哈利•珀西又病了。約克郡當局已經抓住鬧事者,並對他們分別處理,一部分被控在公共場所鬧事和過失殺人,另一部分被控謀殺和強姦。強姦?從什麼時候開始,因糧食引發的暴亂竟然跟強姦扯上了關係?不過我忘了,這是在約克郡。
“雷夫,把國王的行程給我拿來。我再檢查一下,然後今天就到這兒了。我想我們睡覺之前可以聽聽音樂。”
國王一行這個夏天要騎馬西巡,直到布里斯托爾。儘管還在下雨,國王已經準備動身。他們將從溫莎啓程,途經雷丁,米森登,艾賓頓,穿過牛津郡,我們希望,遠離倫敦之後,能讓他們精神振奮;他對雷夫說,如果鄉下的空氣幫上忙的話,王后回來的時候會是大肚子了。雷夫說,我都不明白,國王每次怎麼承受得起那種希望。換成別的人,肯定會受不了。
“如果我們18號離開倫敦,可以爭取在休德利趕上他們。這樣行嗎?”
“最好提前一天出發。要考慮路況。”
“不會有什麼捷徑,對吧?”他會從橋上過河而不會涉水而行,會堅持走大路儘管內心想走小道;如果有好一點的地圖就好了。早在紅衣主教那個時代,他就經常問自己,這會不會是我們可以承擔的一項工程?地圖倒是有,但是很糟糕;陸地上點綴着城堡,城垛描繪得很漂亮,獵場和公園用一排排茂密的樹木所標示,還畫有雄鹿和滿身剛毛的野豬。難怪格利高裏把諾森伯蘭當成印度羣島,因爲這些地圖幾乎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比如說,它們沒有告訴你北部是哪個方向。如果能知道哪裏有橋樑,以及橋與橋之間的距離,就會很有用處。如果能知道你離大海有多遠,也會很有用處。但問題是,用到的地圖都是頭一年的。英格蘭在不斷地變化,懸崖被侵蝕,沙洲在移動,寸草不生的地方冒出了泉水。當我們睡着的時候,那些我們從其中穿過的風景,甚至跟在我們身後的歷史,都在重新整合;逝者的面孔消失在其他人的面孔裏,就像山脊消失在雲霧之中。
當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大約六歲左右的時候,有一次,他父親的學徒在用廢料做釘子: 就是用來釘棺材蓋的普通的老式平頭釘,他說。釘子在爐火中發亮,顯出鮮亮的橘紅色。“把死人釘那麼緊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