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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形剛好被正欲敲門進來的杏兒看見,她趕緊扶住致庸,勸慰道:“二爺,您別這樣,您別這樣.太太讓我請您去,她說她不逼您了,只是有話跟您說。”致庸不相信地看看杏兒,還是跟她去了。
內宅中曹氏依舊半躺在牀上,臉色煞白,她看見致庸進來,柔聲招呼道:“二弟,你來了?”致庸一見她這模樣,話也說不出,只是哽咽着點頭。曹氏輕聲吩咐張媽把草屋小院的鑰匙拿過來。張媽紅着眼睛將一把長長的鑰匙交到曹氏手裏。曹氏拍拍致庸,如慈母般地撫慰道:“兄弟,這是嫂子爲了以防萬一,前幾日讓張媽在北面山裏買下的一座草屋小院.三間草屋可以住人,另外還有一間廚房。我還讓她順便在房子前後買下了兩畝薄地.可以種些土豆。以後我、景泰和你三個人就搬到那裏去住,沒有人會認得我們。這把鑰匙交給你,要是有空,你就去看看,有沒有要修補的地方,找人修修補補,估計用不着多久.我們就要搬過去了!”這時,致庸的眼淚大顆大顆滴下來。曹氏嘆息一聲,繼續柔聲道:“兄弟,別哭了,陸家的親事咱不提了。怪嫂子不好,嫂子不該逼你,你心裏也夠苦的了。等過些日子,咱們家破產還債的事一完,我們就悄悄地離開喬家堡,搬到山裏去……”致庸被動地接過鑰匙,猛地轉過臉去,不讓別人看見他流淚。曹氏閉上眼睛.聲音含混道:“兄弟,你去吧。自打你哥去世,好多天我都沒睡着過了,今晚上我一準能睡着。”致庸猶豫着走了兩步,當他再回頭看的時候,曹氏已經睡着了。
致庸騎着馬.長順趕着車載着張媽,一路向北來到山中。北山多石,越走越荒涼,差不多到了近中午才趕到張媽購置的草屋小院。致庸跳下馬來,看看四周,心情異常沉重。張媽也下了車,指指那座殘破的小院落,道:“二爺,就是這裏”。致庸站在那裏看,只見一座用石頭片堆起來的草屋小院,在荒山上孤零零地坐落着。他掏出鑰匙,將門打開,慢慢走了進去。院內到處是瓦礫和荒草,他嘆口氣打開草屋門,還沒進屋,一抬頭就看到房頂上露着一塊天。致庸心頭大亂,在院內隨便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呆呆地坐了很久。
突然間,張媽號啕大哭起來,致庸一抬頭,張媽已經在院中跪下,痛哭道:“二爺,您瞧這樣的房子.您和太太、景泰少爺怎麼能住?就是您娶了江家小姐,又如何忍心讓她以後喫這個苦呀?”致庸聽着她的話,心如刀割一般,未等致庸接口,張媽繼續哭道:“二爺,可憐你們還有這樣的小屋棲身;可我呢,我這可憐的老太婆又到哪裏去呢?”致庸悚然一驚,只聽張媽號啕道:“我在喬家呆了近四十年,如今無親無故,我到哪裏去呀?這把年紀了,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啊……”張媽越說越傷心,涕淚在她那張年老而多皺紋的面孔上流淌着。致庸心中大爲難過,過來扶起張媽。張媽死活不肯起.只磕頭哭道:“二爺,二爺,您可得救救我們啊。”致庸想求助於旁邊的長順。沒料到長順也跪了下去,磕頭含淚道:“二爺,喬家一向對下人不薄,仗着喬家庇護,那麼多下人都還能過日子;如今如果喬家倒了,不獨大院內這四五十口下人.恐怕連喬家店裏的那些夥計、掌櫃,很多人都沒了活路啊,這年頭兵荒馬亂,災害連連.沒了喬家的庇護.不少人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條了……”致庸再也忍不住,眼淚滾滾而下。
過了很久,三個人才互相攙扶着上馬車,循崎嶇的山道回去。
到了喬家門口,致庸還沒下馬,忽見長栓急急跑來.低聲道:“二爺,不好!”致庸陡然大怒:“又有什麼不好?”長栓遞過一隻信鏢,壓低嗓子道:“剛纔在大門上發現的!”致庸從鏢尖上取下信,飛快地拆開來讀。看完後他默立良久,突然縱聲大笑。長栓和已經下車的長順、張媽害怕地看着他。曹掌櫃匆匆走過來問道:“二爺,到底是怎麼回事?”致庸依舊笑,指指地上。曹掌櫃皺眉撿信,一邊看一邊聽致庸恨聲道:“信是老鴉山的山大王劉黑七寫來的,他也聽說喬家勢敗,要向我勒索三千兩銀子!我要是三日內不把銀子送到老鴉山,喬家就有血光之災!”曹掌櫃大急:“東家.劉黑七可是有名的土匪,殺人不眨眼,這幾年在老鴉山上落草爲寇,官軍剿了幾回,也沒剿平他,我們什麼時候惹了他?”“我怎麼知道?”曹掌櫃看看他:“東家,要不要馬上去請鏢局?”“銀子呢?請鏢局要有銀子,我們有嗎?”致庸怒道。曹掌櫃立刻默然不語。
長順到底年歲大,搖頭道:“曹爺,二爺,就是有銀子.也不一定能請得動鏢局。鏢局的人也怕劉黑七,官府都剿不平的,他們多半不會願意趟這個渾水!”致庸聞言道:“照你這麼說,那還治不住他了!”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麼好,卻突然聽致庸狂怒道:“走!你們都走,我困了,要睡覺!”衆人驚異地看着他.致庸繼續大怒道:“走哇!都給我走!”曹掌櫃趕緊使了個眼色,示意衆人退下。
致庸搖晃着走進書房,倒頭就睡。長栓不放心地跟進來,看一眼.忍不住嘟噥道:“我就不明白,到了這種時候,還能睡得着?”致庸怒道:“你嘟噥什麼?這時候不睡,我啥時候去睡?我勸你也快去睡,再睡幾天,喬家這座老宅,說不定就要頂給別人了,睡一天少一天!”長栓愣了愣,也賭起氣來:“您以爲我不去?您叫我去睡,我就去睡!”說着他就往外走。不料致庸一下跳下牀,喊道:“把這個家裏的男人全給我喊過來,我有話說!”長栓一愣神,趕緊去了。
男丁們齊刷刷地站了一院子,致庸大致把鏢信的內容說了說.男丁們發出一陣驚呼。致庸開始慷慨激昂道:“有人勸我去請鏢局,還有人說就連鏢局的人也怕劉黑七,就是有銀子也請不到!我們都是爺們,我想過了,與其束手待斃,不如自己抄傢伙,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對!跟他們拼了!”男丁們羣情激奮,紛紛揮拳吶喊。致庸大聲遁:“你們中間,願意辭工的,我決不強留;願意留下的,就準備跟我一起守住這座宅子,跟劉黑七拼命!”
長栓首先激憤道:“二爺,我願意留下!”長順也喊:“二爺,我也不走!”緊接着衆男丁們齊聲道:“二爺,我們都不走!”致庸大爲感動:“都是好樣的!聽我的號令,從今天起,大家編成隊,白天練武,夜裏看家護院!你們都跟我練過形意拳,我就不信,這麼高的院牆,有我們這些人,他劉黑七就真能把喬家給滅了?大家抄傢伙,練起來!”男人們一時情緒激昂.紛紛走出去尋找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