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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後來重點寫散文和兒童文學,出版長篇散文系列《天香·聖經中的女人》,屠岸的序言充滿對神的敬畏和對人性美的禮讚。我也沒有忘記,屠岸還是位愛畫如命的畫家,從青少年一直畫到耄耋之年。
屠岸精通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和英語文學,文言白話英語一概爲他所用,都在他身上完美地儲存和發酵。然而,他虛懷若谷、謙恭下士,尊重人、不整人,不擺架子、不說大話,是個不大像領導幹部的共產黨員,被人民文學出版社公推爲“模範共產黨員”。
詩貴風骨、自由抒發、興觀羣怨,中國詩歌最重要的傳統是“怨”:“詩可以怨!”文學固然根於愛,但無怨則無愛,正如魯迅所說:“在現在這‘可憐’的時代,能殺才能生,能憎才能愛,能生與愛,才能文。”屠岸雖不是猛士型的詩人,但也明白憎其所應憎,才能愛其所當愛。大愛必有大憎,屠岸是大好人,但不是老好人。
女兒去世,我寫了《我吻女兒的前額》,屠岸很傷心,安慰我,傾訴他刻骨銘心的父女深情,當我讀到他自殺傾向的那一瞬間時,心痛不已。
反右那一陣,屠岸患上焦慮症,“文革”之亂橫掃,他不想活了。跳樓吧,形象不好;投水吧,護城河水淺薄,最終選擇上吊。“我已經把脖子伸到繩套裏試了試,但我最後沒有死,因爲我看到我最寵愛的小女兒看着我,她不知道我是在尋死覓活,她看着我的眼神裏充滿了依戀,我感到她很愛我,我不能走,不能讓她當孤兒。”“我也怕死,但我遭受的精神侮辱太厲害了,人格全部掃地。那時,死亡對於我來說是親切的、甜蜜的,我想要去追求它。”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懸在頭頂的精神虐待,不論是他虐還是自虐,都遠遠超越了皮肉之苦,此刻,也只有恐懼達摩克利斯之劍行將降落的時刻,便渴望自殺。他寫道:“想到死神,就有甜蜜的感覺。可是我不能去追逐甜蜜,我還要繼續忍受苦難。”
讀到這些地方,我真正理解了父女之情,真正理解了屠岸對我喪女的理解。我和屠岸相擁同哭。
雖歷經世亂,兩次自殺,屠岸還是挺過來了,思維敏捷,生活規律,不生閒氣,比魯迅健康,比托爾斯泰命大,每日堅持七小時工作,文章老更成。中國能有幾個屠岸這樣的作家、藝術家?屠岸終於像烏斯地的善人約伯那樣被保護下來,國家之幸、文壇之幸!
2010年年底,在《文學報》上,我讀到他評論一首長詩的文章,寫道:“作爲一名讀者,如果他的血還有一點熱度,如果他的心還有一點紅色,那麼,他讀這首詩時,就不可能不流眼淚,不可能不思考,不可能不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