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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他的膝蓋上就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疤痕。父親每每看到疤痕,就會想起那尾大鮎魚,至今回憶起那魚湯的鮮美,還讚不絕口。我得承認,父親在皂莢樹下追魚的“壯舉”,奠定了他在兒子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對比二十年後由於生活的艱辛已日漸衰老的父親,不禁讓人唏噓感慨。
皂莢樹和小鎮休慼與共經歷過很多艱難歲月。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洪水。任河流域每年到了夏秋之際就進入了汛期。據說鎮上的民居多以木板爲牆,就是爲防水患到來時,便於拆卸救生。1983年7月31日的安康大洪水,讓人終生難忘。那年我剛4歲。當時,正值7月,雨水特別多,發大水的前幾天,雨下得又大又猛。河水嘶吼着,濁浪滔滔,讓人心驚肉跳。小鎮人明白躲不過一場洪災了,就開始陸續往高處轉移一些傢俱財物。洪水當天,人們正在喫早飯,有人發現洪水漸漸平了街面,家家戶戶立即匆匆撤離房屋。大雨傾盆而下,躲在高處的人們驚恐地眼看着洪水淹沒了自家的房屋和樹幹,只剩下高高的皂莢樹冠還在洶湧的洪流中拼命掙扎。而夜幕時分,洪水把樹冠也全部吞沒了。兩天後,洪水漸漸消退,我們的家園已幾近被毀,但人們驚喜地發現,兩棵樹竟然英雄般存活了下來,巨大的洪水只讓它折損了一些枝條。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皂莢樹給劫後餘生的人們帶來了希望!在災後重建的歲月中,它們和小鎮一起迅速恢復了元氣,而且長得愈發蔥蘢,愈發讓人敬仰。
從出生開始,我在小鎮上生活了整整9年時間。母親當年用秋後的皂莢——黑油油的成熟皂莢搗碎了洗衣服,那是天然的去污劑。她還經常用皂莢泡水爲我洗頭髮,我的頭髮因此也黑油油的。所以,我感激皂莢樹。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深深地懷念皂莢樹。我得承認,許多往事都已經忘得無影無蹤,唯有與皂莢樹有關的事情,是我童年時期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小鎮的下游新修了一座水庫,小鎮成了淹沒區,人們要麼搬到了山上,要麼搬到了河對岸。人們在撤離之前,曾討論過皂莢樹的命運,但最終只能將它砍伐。誰又能帶走一棵根深葉茂的參天大樹呢?我不知道砍伐皂莢樹時分,人們是懷着怎樣難過的心情的。人們一家家陸續搬走,漸漸地人去鎮空。就在這年秋天,謝老也被兒女們接去青海了。據說,臨行前老人撫摸着斑駁的皂莢樹身,禁不住老淚縱橫。
多少次我故地重遊,駕起一葉扁舟,在碧波盪漾裏搜尋水草間那些殘存的遺蹟。它們提醒着我,那裏曾是我赤足奔跑過的街道;是我朝夕生活過的地方——當年我們還坐在皂莢樹下仰望過深藍的天空。如今只遺憾皂莢樹不在了,但在小鎮人心目中,它永遠偉岸地挺立在那裏,永遠婆娑招搖、綠意盎然。
(刊於《安康文學》2013年冬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