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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意義上說,灘聲是一種讓人難以忘懷的天籟。
餵養我長大的任河,曾經千折百回地穿過巴山重重屏障,撞擊出一曲曲激越的戰歌。作爲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面對無數險峻灘頭,看浪花飛雪,聽河流咆哮如雷,誰不會熱血沸騰呢?能與之爭鋒的只有慷慨豪邁的縴夫號子。它穿越過無數崢嶸歲月,見證了人與自然的不屈抗爭,誰聽了不會刻骨銘心呢?
任河說來是一條神祕的河流。它雖然是漢江的一級支流,但身世縹緲,無法考證。如果單從“它是一條倒流河”來講,它從東南向西北,在大巴山的崇山峻嶺中開闢出一條通道,的確夠任性的,前人是不是從這個角度來給它命名的,今人無法得知。但它的確是溝通川東與陝南的一條祕境。
任河以其谷峽灘險,與峯嶺奇峭的巴山爲伍,共同組成雄奇壯觀的山水。任河上中游有灰龍峽、青龍峽、平壩河峽等大峽谷,而川陝交界處的三十里峽,爲諸峽中最壯觀者。三十里峽又名木蘭峽,激浪奔流10公里,流灘達28處之多,僅小木欄、幺卡子、窯坪、木欄洞2公里流程,跌差高達12米。其中木欄灘浩浪翻天、噴響如雷,灘間冷風逼人,形成數米高的瀑布。縱橫於川蜀道中的任河漢子,信服一句老話叫“船怕號子馬怕鞭”。遙想峽谷幽深,亂石嶙峋,猛浪若奔的歲月,任河漢子們駕船劈波斬浪,逆流而上,嗬嗬呼呼,號聲震天;聲浪在懸崖峭壁間碰撞、交織,生機勃勃,酣暢淋漓。當纖繩牽挽的貨船躍出灘口,那灘聲早就化作宏大的背景音樂了。
多年以後,我在任河邊戲水盪舟、捉魚弄蝦時,不曾瞭解任河經歷的滄桑鉅變,下游水庫讓它成爲一個煙波浩渺的湖泊。從前激流洶湧,而今靜水深流。那灘聲也化爲絕響,讓人悵惘不已。當年叱吒風雲的縴夫水手,漸漸退出歷史舞臺,駕一葉扁舟,欸乃於青山綠水之間,漁樵於江渚之上,徒有一種化劍爲犁的味道。
當再次懷念那灘聲龍吟時,今年夏天,我來到任河岸邊。
湖水退卻,河牀隱現,我依稀看到了河流的模樣。在河流狹窄處,我又聽到了久違的灘聲!那原本寂靜落寞的河岸陡然有了聲色。從懸崖上挺立的青青翠竹,到河岸邊恣肆蔓延的離離青草,都格外精神抖擻,彷彿聆聽戰鼓隆隆即將出徵的戰士。伴隨着如雷灘聲,任河才恢復了龍騰虎躍的身姿,才恢復了盤馬彎弓、縱橫決蕩、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久久站立任河灘頭,面對這行將乾涸的河牀撫今追昔,徒然感慨。那一條臨水而建的斑駁長街和青石板鋪就的平仄街面;那曾經顯赫一時的市井繁華蒼勁挺拔的古樹,就像被一陣風捲走的小鎮——馬孔多,留下的都將是不一樣的“百年孤獨”。只有任河灘聲,雖然在煙波中稍縱即逝,但依稀能夠填補那一段悠遠的空白。
(刊於《中國工商報》2017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