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在大巴山,家鄉的縣誌裏曾這樣記載先民們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的艱難生活:“住在老朳邊,喫的藍花煙,烤的疙瘩火,喫的洋芋果。”洋芋果即洋芋也。這就標明洋芋的外來身份,包含着翻山越嶺、漂洋過海而來的記憶密碼在裏面。據考證,先民們都是明清之際從各處遷徙而來,在大巴山的荒山老林安家落戶。他們帶來了各地的先進技術,同時攜帶了優質的糧食種子,其中就有洋芋。先民們和洋芋一樣落地開花,繁衍生息,昔日森林密佈、猛獸橫行的大巴山從此有了人煙。山裏人習慣把外來東西冠以“洋”字,洋火(火柴)、洋鏟(鐵鏟)、洋糖(糖果)。這就好比玄奘西行取經,一路被稱爲唐僧一樣,一個“唐”字,標註了他的國籍。這種大山裏面的幽默,延伸到對老實人的戲稱——洋芋腦殼!有人以爲這是貶義,而在和洋芋相依爲命的山裏人看來,這恰巧是一種褒獎,說明你已擁有洋芋誠實純樸的美德。
農家日常,人們用新鮮的洋芋,切成薄片,縷成細絲,加上蔥薑蒜,添入酸辣椒絲,就成了一道經典特色小菜,百喫不厭。而且鄉宴上必備的一道菜、紅白酒席上最後的一道菜必然是洋芋絲!它的出現宣告菜已全部上齊,提醒客人這輪酒席即將結束,該下一輪客人上席了。人們把略煮熟的洋芋曬乾,製成幹洋芋絲、洋芋片、洋芋果,佐以臘肉入菜,喫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人們還把洋芋打成粉,掛成粉絲,喫法千變萬化,層出不窮。最簡單也最讓人回味的,莫過於燒洋芋。火塘裏埋上洋芋,偎上火炭,用不了多久香味就會飄出,取出洋芋,拍去灰,剝掉皮,迫不及待地咬上幾口,真香啊。飢腸轆轆時分,足以果腹。
恍惚之中,我彷彿看到凡·高的名作《喫洋芋的人》。整個畫面呈洋芋色。畫面正中,在昏黃的燈光下,一家人虔誠地喫着洋芋,我記住了他們注視洋芋時那感恩的目光。而這樣的勞動場景又讓我想起米勒的《拾穗者》。前者是對食物的感恩,後者是對勞動者本身的一種讚美。
哦,在大巴山,“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勞動景象還經常上演,特別是在栽洋芋的大好時節。現在,栽洋芋雖然不是高山人家生產生活的必需,但是它烙在農人的勞動記憶中,成爲一種精神上的反哺。它賦予農人以莊嚴的儀式感,以此徐徐拉開春種秋收的生命序幕。讓我們去感恩洋芋吧,尤其是這些栽洋芋的人!
(刊於《安康文學》2021年夏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