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羣體的觀念推理與想像力 (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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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定意義上說,羣體就像個睡眠中的人,他的理性已被暫時懸置,因此他的頭腦中能產生出極鮮明的形象,但是隻要他能夠開始思考,這種形象也會迅速消失。
既然羣體沒有思考和推理能力,因此它們不認爲世上還有做不到的事情。一般而言它們也會認爲,最不可能的事情便是最驚人的事情。一個事件中不同尋常的、傳奇式的一面會給羣體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原因便在於此。實際上,分析一下一種文明就會發現,使它得以存在的真正基礎,正是那些神奇的、傳奇般的內容。
在歷史上,表象總是比真相起着更重要的作用,不現實的因素總是比現實的因素更重要。
只會形象思維的羣體,也只能被形象所打動。只有形象能吸引或嚇住羣體,成爲它們的行爲動機。因此,最能活靈活現反映人物形象的戲劇表演,總是對羣體有巨大的影響。在羅馬民衆的眼裏,麪包和宏大壯觀的表演構成了幸福的理想,他們再無所求。在此後的所有時代裏,這種理想很少改變。對各種羣體的想像力起作用的莫過於戲劇表演。所有觀衆同時體驗着同樣的感情,這些感情沒有立刻變成行動,不過是因爲最無意識的觀衆也不會認識不到,他不過是個幻覺的犧牲品,他的笑聲與淚水,都是爲了那個想像出來的離奇故事。然而有時因爲形象的暗示而產生的感情卻十分強烈,因此就像暗示通常所起的作用一樣,它們傾向於變成行動。這類故事我們時有所聞:大衆劇場的經理僅僅因爲上演了一出讓人情緒低沉的戲,便不得不在扮演叛徒的演員離開劇院時爲他提供保護,以免受到那些對叛徒的罪惡義憤填膺的觀衆的粗暴攻擊,儘管那罪行不過是想像的產物。我認爲,我們在這裏看到的是羣體心理狀態,尤其是對其施以影響的技巧之最顯著的表現。虛幻的因素對他們的影響幾乎像現實一樣大。他們有着對兩者不加區分的明顯傾向。
侵略者的權力和國家的威力,便是建立在羣體的想像力上的。在領導羣體時,尤其要在這種想像力上狠下功夫。所有重大的歷史事件,佛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興起,宗教改革,法國大革命,以及我們這個時代社會主義的崛起,都是因爲對羣體的想像力產生強烈影響所造成的直接或間接的後果。
此外,所有時代和所有國家的偉大政客,包括最專橫的暴君,也都把羣衆的想像力視爲他們權力的基礎,他們從來沒有設想過通過與它作對而進行統治。拿破崙對國會說:“我通過改革天主教,終止了旺代戰爭,通過變成個穆斯林教徒,在埃及站住了腳,通過成爲一名信奉教皇至上的人,贏得了意大利神父的支持,如果我去統治一個猶太人的國家,我也會重修所羅門的神廟。”自從亞歷山大和凱撒以來,大概從來沒有一個偉大的人物更好地瞭解怎樣影響羣衆的想像力。他始終全神貫注的事情,就是強烈地作用於這種想像力。在勝利時,在屠殺時,在演說時,在自己的所有行動中,他都把這一點牢記在心中。直到他躺在牀上就要嚥氣時,依然對此念念不忘。
如何影響羣衆的想像力呢?我們很快就會知道。這裏我們只需說明,要想掌握這種本領,萬萬不可求助於智力或推理,也就是說,絕對不可以採用論證的方式。安東尼讓民衆反對謀殺凱撒的人,採用的辦法並不是機智的說理,而是讓民衆意識到他的意志,是用手指着凱撒的屍體。
不管刺激羣衆想像力的是什麼,採取的形式都是令人喫驚的鮮明形象,並且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或僅僅伴之以幾個不同尋常或神奇的事實。有關的事例是一場偉大的勝利、一種大奇蹟。大罪惡或大前景。事例必須擺在作爲一個整體的羣衆面前,其來源必須祕不示人。上千次小罪或小事件,絲毫也不會觸動羣衆的想像力,而一個大罪或大事件卻會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其後果造成的危害與一百次小罪相比不知小多少。就是幾年前,流行性感冒僅在巴黎一地便造成了500人的死亡,但是它對民衆的想像力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原因在於,這種真實的大規模死亡沒有以某個生動的形象表現出來,而是通過每週發佈的統計信息知道的。相反,如果一次事件造成的死亡只有500人而不是5000人,但它是在一天之內發生於公衆面前,是一次極其引人矚目的事件,譬如說是因爲埃菲爾鐵塔轟然倒塌,就會對羣衆的想像力產生重大影響。人們因爲得不到相關的消息,以爲一艘穿越大西洋的汽輪可能已在大洋中沉沒,此事對羣衆想像力的影響整整持續了一週。但是官方的統計表明,僅僅1894年一年,就有850條船和203艘汽輪失事。以造成的生命和財產損失而論,一它們比那次大西洋航線上的失事嚴重得多,而羣衆在任何時候都沒有關心過這些接連不斷的失事。影響民衆想像力的,並不是事實本身,而是它們發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如果讓我表明看法的話,我會說,必須對它們進行濃縮加工,它們纔會形成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驚人形象。
掌握了影響羣衆想像力的藝術,也就掌握了統治他們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