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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7年暮秋的一個上午,我正在書桌前敲鍵盤碼字,門鈴響了。來人是二姐的堂弟,他帶來了噩耗——二姐於前一晚十時去世了,這一天是2007年農曆九月十八。二姐的去世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沒想到這麼突然這麼快。二姐的堂弟走了許久,我的心還一陣陣絞痛,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四年前,二姐患了中風,留下了後遺症,行動不便,走路需要拄柺杖。那年我去看望她,她精神尚好,思維清晰。她見到我很高興,話很多,埋怨自己的腿病怎麼一直不見好,老給別人添麻煩。我安慰她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又說“睡好的眼,轉好的腿”,要她多活動活動,不要心急。她點頭稱是。
此後二姐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一年不如一年。我從西安開會回來不久,外甥女給我電話,說她母親近來的情況很不好,老疾未去,又添新病,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且不思飲食,恐怕支撐不了多久。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不禁一沉,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和妻子去看望她。二姐已瘦得失了形,過去那麼健壯的一個人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我幾乎都認不出她來了。見了我她只是癡呆呆地看着,我大聲叫她,她嘴張着卻說不出話來,看看我,又望望坐在一旁的姐夫,不時地伸出手去抓姐夫的手。她和姐夫一生相濡以沫,感情篤深,別說吵嘴,臉都沒紅過。此時此刻她孩子似的無助地去抓姐夫的手,這是下意識的動作,還是期望這個跟她相濡以沫一生的人能幫着她渡過難關?看着這一幕,我十分心酸,只覺得鼻子發酸眼睛發潮……
回到家,我徹夜難眠,腦子裏全是二姐的影子。我想象着當年我出麻疹,危難之時二姐給我餵奶的情景,她堪比我的母親啊!
我清楚地感覺到二姐的日子不多了,這段時間一定要常去看看她。誰知那年秋天的雨水特別多,我心裏惦記着二姐的安危,卻因陰雨連綿一直未能成行,現在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心痛啊!
二姐年長我十七歲,在我的記憶中她十分聰慧能幹,針線活兒、地裏活兒樣樣拿手。那個年代的人結婚比較早,她十八歲就出嫁了,我一直對她懷有對長輩人般的敬畏。其實她從沒打過我,也沒怎麼罵過我,對我疼愛有加。我五歲時,母親患子宮肌瘤去寶雞住院治療,父親要照顧母親,便讓二姐把我帶到她家去住。白天我和小我三歲的外甥女玩得很開心,到了天黑我想媽媽,不喫也不睡。起初二姐厲聲呵斥我,讓我趕快喫飯,喫完了早點兒上炕睡覺。我有點怕她,但思母之心勝過了對她的畏懼,我以緘默和淚水做反抗。她見我如此這般模樣,就把我摟在懷中,柔聲安慰我,讓我聽話。我思母的痛苦和焦慮被她的溫柔融化了,乖乖地聽了她的話。在母親住院的一個多月中,二姐伺候我喫喝,生怕我受到什麼委屈。
在那些日子裏,是二姐用她特有的母性溫情,撫平了我那顆稚嫩的思念母親的痛苦焦慮的心。
讀中學時我對自己的衣着很注重,因爲我上的那所中學有相當一部分同學來自城鎮,他們的衣着很是時尚,少年的虛榮心在作祟,我怕穿得寒酸會被他們笑話和看不起。母親做的衣服式樣很土氣,加之年齡大了眼睛花了,做針線活兒十分困難,二姐就把給我做衣服做鞋的活兒包攬了。她的手很巧,做的衣服式樣不比城鎮同學的差,做鞋更是技高一籌,她做的八眼鞋穿上舒服看上美觀,可與商店賣的球鞋媲美。我們班的一個城鎮同學要用一雙新球鞋換我腳上的八眼鞋,我沒捨得換。那位同學說我小氣。
我不是小氣,二姐給我做的鞋,我怎麼能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