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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萬曆年間,曾經一度輝煌的黃冊制度已是病入膏肓。
地方上豪強官吏肆虐,根本收不上來冊籍;就算收上來,也來不及解送;就算解送到了,內容也不合格;就算內容合格,也會因爲駁查想斂財而被強行退回;就算不退回,順利入庫,幾年以後不是被水泡爛就是被老鼠蟲子咬完。
就算一切都很幸運,僥倖逃過天災,也沒什麼用。如前情所述,那種風氣下攢造出來黃冊,通篇充斥着埋沒、飛走、詭寄、影射、挪移等奸弊,早已無法反應基層的真實情況。萬曆三大賢之一的呂坤,直言不諱地指出:“十年冊籍,半不相同,沿舊稽新,漫無可考。”
比如隆慶年間,福建省福寧州的戶口數比起洪武年減少了三分之二,人口減少了五分之三。江南重鎮應天府更誇張,嘉靖末年的戶口數只有正德年間的一半,到了萬曆一朝,則只有正德年間的五分之一。
注意,這只是黃冊賬面上的數據。
實際上這些地區一無戰亂、二無天災,人口一直在增長,只不過當地大戶通過包蔭、冒合、逃戶、隱匿、篡改等手段,把增長數給藏起來了。再加上大明對民衆的禁錮太嚴,極度追求穩定,物極必反,導致了逃戶的盛行。
正所謂“民不勝弊,破資鬻產,逃亡相踵”。這些放棄戶籍的老百姓成羣結隊地離開原籍,四處遊蕩,形成明中後期蔚爲壯觀的流民大潮。
比如在江南有一種令人稱奇的生活,叫作“船居浮蕩”。老百姓從原籍逃出之後,全家就住在船上,常年在江南縱橫交錯的河流上漂盪。地方官府根本沒法管理,更談不上造冊交稅了。
其實地方官衙早就不把黃冊當回事了,他們自己搞了一套戶籍,叫作實徵文冊,也叫白冊,裏面記錄了當地人口、土地的真實——相對真實——情況,以方便管理,但是從不上報。《戶口總論》裏談及此事:“所謂黃冊,只取應虛文,非其實矣。有司徵稅編徭,自爲一冊,曰白冊。”
朝廷反覆索要過許多次白冊,甚至動過以白替黃的心思,可地方陽奉陰違,抵死不從,這事一直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