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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一扭身:“神經病!”
丁萬趕緊把輪椅搖遠了。薛蘭,全是你害得我發“神經病”。那女人挽着另一個男人走了,那男人剛從廁所出來。
一個鐘頭過去了。薛蘭不會來了。真是“多情卻被無情惱”……
從野戰醫院轉到駐軍醫院,仍然逃不脫截肢的厄運。因爲包紮時缺乏經驗,繃帶勒得過緊,他的腿下半部壞死。在醫院的那些天,他完全變了個人,只要看見穿白大褂的他就恨得咬牙。他後悔沒從戰場把槍帶回來,藏在枕下,誰來說服他截肢,他就斃了誰。他嚷嚷說:“讓我缺胳膊少腿,我寧可去死!”
看來“死”不能“寧可”。截肢之後,他心情也好轉了。走出醫院時,體重居然增加了兩斤。
感謝科學:他配上假腿又能重新登臺了。有一位慕名而來的女售貨員,說是要終生伴他度過“英雄的餘年”。她來觀看他傷愈後頭一場演出。
假腿失去兩拐,走路是極難看的。他預先站在臺上,幕在他的竹板聲中徐徐拉開——他很得意自己的設計。
可是,當他幾句臺詞一出口,發現不對勁。臺下觀衆拒絕與他交流。他抖出一個個“包袱”,滿以爲會來個滿堂彩,但聽見的卻是座椅翻轉的“啪嗒”聲。有人走了。不止一兩個,不止七八個,那不絕於耳的翻椅子的聲音告訴他是多少……他見與預期效果截然相反,便愈加賣力,拼命玩着花板,不斷使出他那絕招:將兩隻手上的竹板同時拋向空中,然後交錯落在手裏,並讓竹板在空中打出節奏——這不是說快板,而是馬戲班的雜耍,他悲哀地想着。但願那個女售貨員不要因此輕視他……絕招也未提起觀衆胃口,翻座椅的聲音把他的臺詞也蓋住了。他明白了:觀衆已不是幾年前的觀衆,他們的要求在變,口味需要不斷更新,新了再新。他們需要白色長裙、微型麥克風、忽紅忽紫的燈光。電子琴能夠模擬一切音響,它宣告新與舊的更迭。新的必將替代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