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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鄰居”——二叔和他兒子柳夢原的呼喊從牆壁那邊飄來,“老爺子”“小柳”之聲不絕於耳,“有話好好說!”
父子倆氣喘吁吁地揪着對方的領子和肩襟,停了手。這是羞愧至死的一刻,柳夢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和父親動手。但如果他張嘴道歉,只會讓彼此顯得更尷尬,他唯有故作自然,接續方纔的爭吵道:“不關白姑娘的事。是我自個兒判斷失誤,纔會單槍匹馬夜闖隱寂寺,鑄下大錯。”
“你還在替你那小姘頭辯護?呵呵,我告訴你,才我收到報告,白家班萬漪姑娘已被唐大爺唐文起包了生意。”
柳夢齋陷入了沉默。他當初被捕時,亦曾在劇烈的情緒衝擊下將萬漪看作內奸和叛徒,從而心碎欲死,但等他冷靜下來後細細回想,便覺發生的一切絕不是出於萬漪的本意,尤其是聽說——每天送飯的人都會爲他們帶來外面的各種消息——萬漪在他柳家被抄後,瘋了一樣到處求助,柳夢齋就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萬漪只是遭人利用而已。於是他對她最後的一點怨恨也熄滅了,他開始爲她擔心,擔心得不得了。他有好多話想叮囑她,比如,不要再去找我的“朋友”們了,政治犯沒有朋友;比如,不要再相信你身邊的“朋友”了,佛兒從頭到尾都把你當傻子看;但他最想對她說的是,照顧好自己,對於你這樣地位的女孩來說,就是趕緊找一個足夠有地位的男人來照顧你,否則在我脫困之前,你就完蛋了。
因此,當父親拿充滿嘲諷的口吻說到唐文起重新出現在萬漪身邊時,柳夢齋雖然立時就理解了父親突如其來的暴怒,但也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欣慰。“唐文起包了她?很好啊,這樣就有人庇護她了……”他忍住心酸,很平靜地重申道,“父親,我再說一遍,白姑娘是無辜的,她絕不是有意陷我,您不要遷怒她。”
“不是有意的,就更糟。那便是說,你看上的女人是個十足蠢貨。婊子也只會在恨你的時候才坑你,蠢貨哪怕爲你好,都是在坑你。”
柳承宗語氣中的細微變化說明萬漪已經安全了,但柳夢齋卻怒從中來。他掰了掰自己的指關節,竭力控制住自己咻咻的氣息,“萬漪她不是婊子,也不是‘蠢貨’。”
“既不是婊子,也不是蠢貨,那她是什麼,他媽的觀世音嗎?”柳承宗那被縱橫紋路包圍的雙眼裏射出冷淡的厭惡,對一切執迷不悟的厭惡。
乍然間,柳夢齋又被推向了刀鋒。自從父親也被關進來,他就再沒有一刻的安生日子,面對的要不然就是惡意滿滿的嘲諷——“你花了那麼多時間去學那些賊本領,倒是給咱爺倆開鎖呀?”“來,學兩聲狗叫,沒準人家就放了咱。”要不然,就是一言不發的暴力宣泄:好幾次,他都是睡着睡着被毆醒。但每當這些狂風驟雨般的凌辱過後,父親卻又陷入到深深的愧疚中。父親不會說,但柳夢齋能覺出來。那時候他們間的相處就會回到入獄前那一段短暫的父慈子孝——直到父親被新一輪的怒火附體。而眼下,父親的怒火,那份令他把滾燙的豬下水生捅進兒子嘴裏的怒火,令他叫囂着要把兒子心愛女人的心肝掏出來炒菜的怒火,終於也燃起了柳夢齋的怒火。他受夠了當一個任人發泄的布偶:一會兒發泄怨恨,一會兒發泄憐愛;一會兒把他擲向地獄,一會兒又把他撈起來捧在掌心。
他直逼父親的雙眼,斬釘截鐵地說:“老爺子,你知道我一直在跟你對着幹,但你知道,我後來爲什麼突然變得聽話了起來,嗯?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她,就是因爲這個被你貶得像破爛一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