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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我來到南部的馬都拉。有天晚上我待在廟裏,忽然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我轉身一看,瞧見留着鬍鬚和長髮的男子,赤身裸體,只圍了條兜襠布,拿着手杖和化緣鉢。我一直到他開口說話,才發現他就是我那位朋友。我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他問我這兩年都在忙些什麼,我大概交代了一下。他又問我準備去哪裏,我說特拉凡哥爾。他叫我去見一位象神大師,然後說:‘你在找的東西,他會給你的。’我請他多介紹一些,但他只是笑了笑,說見面了自然會曉得。那時候,我已經沒原本那麼驚訝了,就問他在馬都拉做什麼。他說自己在進行徒步之旅,要到印度各地朝聖。我問他食宿怎麼辦,他說如果有人收留就睡在露臺上,沒處借宿就睡在樹下或廟裏。飲食的話,有人施捨就喫,沒有就餓肚子。我說他瘦了,他聽了大笑,說瘦了更好,然後就向我道別。聽這位只穿兜襠布的人說‘保重了老朋友’,還真是好笑。後來他走到廟宇深處,那裏是我不方便進入的。
“我在馬都拉待了一段時間。印度大概只剩這座廟宇允許白人隨意走動了,不過廟中最神聖的區域還是不能進去。天黑後,廟裏擠滿了男女老少。男人赤膊穿着兜襠布,額上、胸口和胳膊都塗上牛糞燒剩的白灰。他們在一個個神龕面前膜拜,有時候全身匍匐在地,臉部朝下,進行五體投地的大禮。他們一邊祈禱,一邊朗誦經文,他們還彼此呼喚、吵嘴、激烈爭辯,四處盡是喧鬧聲,但是不知爲什麼,神卻好似近在咫尺。
“穿過許多長廊後,可以看見屋頂由雕刻精美的樑柱撐着,柱子下方都坐着托鉢僧,每人面前放着化緣的碗,或者一塊席子,供信徒丟銅板。他們有的穿着衣服,有的幾乎赤身裸體,有的在你經過時瞪大眼睛望着你,有的讀着經,或誦出或默唸,好像對川流不息的人羣渾然不覺。我想找那位朋友,但是再也沒見到他,想必他繼續展開修行的旅程了。”
“什麼旅程呢?”
“超脫輪掉頭世的枷鎖。根據吠檀多派的解釋,所謂真我——他們叫阿特曼,我們稱之靈魂——不同於身體及感官,也不同於心靈及智識。真我並非梵的一部分,因爲梵無邊無際,不可能切割。真我也不是創造而來,而是永遠存在,一旦擺脫七層無知的矇蔽之後,就會迴歸無限,好比滄海蒸發的一滴水,雨後墜進水池,流入溪中,進入江河,通過險峻的峽谷和廣袤的平原,一路迂迴曲折,受到岩石和枯樹阻礙,終於抵達最初無邊的大海。
“但是,這滴水真可憐,重新跟大海合而爲一,肯定失去了主體性。”
拉里咧嘴笑道。
“嘗糖的味道,不必變成糖。主體不就是自我的表現嗎?靈魂不去除自我,就無法跟梵結合。”
“拉里,你把梵說得頭頭是道。但這麼宏大的概念,對於你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