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朋友 (第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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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才智,巴爾身上還有一種更加優秀的天賦,以非常意外的方式展現給了喬。諾頓小姐有出入文學圈的資格,要是沒有她,喬也沒有機會去見識一番。這個孤獨的女士喜歡上了這位胸懷壯志的姑娘,她把許多類似的機會友善地贈予了喬和教授。一天晚上,她帶着兩人蔘加了爲若干名流舉辦的內部聚會。
赴會時,喬準備向這些大人物鞠躬致敬。早在遙遠的地方,她就已經以年輕人的熱情崇拜這些人。可是,那天晚上,她對天才的敬仰受到了沉重的衝擊。她發現這些大人物也不過是凡夫俗子,好久都沒回過神來。她懷着仰慕的心情,羞怯地看了一眼那位詩人,他的詩句提示着以“精神、火和露水”爲食的天神。而此刻他正狼吞虎嚥地喫着晚餐,這種喫的熱情燒紅了那知性的面容,她的沮喪可想而知。偶像落地了,她掉轉方向,又有其他的發現,迅速驅散了她的羅曼蒂克錯覺。那位小說大家在兩個大酒杯之間舉棋不定,像個鐘擺有規律地擺動着;那位著名的神學家公然與一個當代的斯塔爾夫人89調情,而她對另一個和藹地諷刺她的科琳90怒目而視,因爲科琳在吸引起淵博的哲學家的注意時佔了她的上風;而哲學家像約翰遜91一樣高雅地飲着茶,顯得睡意矇矓,因爲那女士喋喋不休,使得他無法說話。科學界名流們忘記了他們的軟體動物和冰川時期,一邊聊着藝術,一邊以特有的勁頭專攻牡蠣和冰淇淋;儼然是俄耳甫斯92第二的年輕音樂家,迷倒了整個城市,卻在吹牛;那個英國貴族的現場標本,恰恰是這次聚會里最普通的人。
聚會還未過半,喬就完全幻滅了。她在一個角落裏坐下來,努力恢復常態。不久,巴爾先生也坐了過來,他顯然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很快,幾位哲學家大談起了各自的業餘愛好,他們踱步過來,最後在休息室演化成了一場智力競賽。他們的談話喬不知所以,可她喜歡聽,雖然康德和黑格爾不知是哪方神仙,“主觀”和“客觀”也是莫明其妙的術語。這一切結束以後,“她內在意識產生的”唯一產物是頭痛。她漸漸明白過來,世界正在被拆得粉碎,然後按照新原則重新組合,而這些談話者認爲,這些原則空前無比優越。而宗教很有可能被推理爲虛無,智慧則是唯一的上帝。喬對各種哲學和玄學都是一竅不通。但是她聽着聽着,心裏升起一種奇怪的激奮,既快樂又痛苦,感到自己飄到了時空之間,就像節日裏放飛的小氣球。
她回過頭想看看教授的意見,發現他看着自己,臉上帶着從未見過的嚴肅神情。他搖搖頭,示意她走開。可她當時對思辨哲學的自由着了迷,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想知道這些智者推翻了一切舊的信仰之後,拿什麼作依靠。
再說,巴爾先生天性害羞,不輕易發表己見,倒不是因爲拿不定主意,而是因爲觀點太真誠、執着,不想輕率地講出來。他的目光從喬轉到另外幾個年輕人身上,他們都被璀璨的哲學焰火所吸引,他皺起眉頭,渴望着說幾句,他替一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擔心,生怕他們會被焰火引入歧途,等到曲終人散才發現,只有一根空空的煙花棒,或者就是燒焦的手。
他儘量剋制着,可等到有人呼籲他發言時,他義憤填膺,用雄辯的真理來捍衛宗教的尊嚴—雄辯使他拗口的英語變得動聽起來,相貌平平的他也顯得漂亮了許多。他戰鬥得很艱苦,因爲那些智者能言善辯,而他永不言敗,如錚錚漢子堅守陣地。不知怎的,聽着他的講話,喬感到世界恢復了正常。古老的信仰存在了那麼長時間,顯得比那些新觀點要優越。上帝不是盲目的力量,永恆也不是美麗的寓言,而是一個福音事實。她感到又腳踏實地了。雖然巴爾先生講不過別人,但信仰絕沒有動搖,等他講完,喬想鼓掌感謝他。
她沒有這麼做,不過她記住了這一幕,從心底裏尊敬教授。她明白,要在此時此地直抒胸臆,確實要費很大的勁,是良知讓他不能保持沉默。她開始意識到,擁有品德比金錢、地位、才智和美貌都更可貴;她開始感到,要是偉大像一位智者說的那樣,是“真理、尊嚴和善意”,那麼她的朋友弗里德里希·巴爾不僅善良,而且偉大。
這一信念日益鞏固。她重視他的看法,她希望得到他的尊敬,她要使自己配得上他的友誼。就在她的這個願望最誠摯的時候,她幾乎失去了一切。事情起源於一頂三角帽,有一天傍晚教授來給喬上課,頭上戴了頂紙做的士兵帽,是蒂娜給戴的,而他忘了拿下來。
“很顯然他下樓前不照鏡子。”喬心裏想着,面帶微笑。只見他說了聲:“晚上好!”便嚴肅地坐下,要給她朗讀《華倫斯坦之死》,完全沒意識到他的主題與他的頭飾是個滑稽的反差。
起先她什麼也沒說。她喜歡聽他開懷大笑,當有趣的事情發生時他總是這麼笑,所以她不去提它,而讓他自己去發現。不久她把這事完全忘記了,聽德國人讀席勒的作品令人全神貫注。閱讀之後便是功課,這節課上得很活潑,喬那晚的心情很好,那三角帽讓她的眼睛快活地閃爍着。教授不知道她是什麼原因,終於忍不住了,他停下來問她,略帶奇怪的神情,令人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