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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廚房桌邊,給自己扇着風,喝着茶。阿桂在洗一個大白蘿蔔,素莉在房間另一頭把生米中的穀殼和石子挑出來。“怎麼能指望孩子們康復得好。”我嘟囔着,“他們的營養都不夠。還有素莉的羊倌哪去了?我們兩個多禮拜沒看到他人了。其他人家大概付了他更多錢。”
“少奶奶!”
“他一定是病了。”素莉說,“要不然……”她轉過身,盯着盆子。
她乾脆嫁給那個羊倌算了,我心想。淪陷後,她在這兒,也不比跟他在一起安全。我吹了吹茶水。糟糕的是,羊奶並非我家的唯一問題。日本人把家裏的好米搶走一大半,剩下的我們也喫光了。現在買到的,盡是些摻污發黴的碎米。“要能給孩子們喫點葷腥就好了。”我喃喃道,“他們喫了才能恢復元氣。外面什麼地方一定能弄到肉。”我轉身問阿桂,“你肯定,該想的辦法都想了嗎?”我之前從來沒對阿桂採買東西產生過懷疑。阿桂膽大機靈,忠心耿耿。可那會兒我一時腦子發熱,昏了頭。我雙臂抱胸瞪着她。“說真的,”我慍怒道,“果真用心找,你總可以找到點東西。”
她愁眉不展,“是,少奶奶。”
第二天早上,阿桂不見了。素莉說她去了集市。到中午阿桂還沒回來,我就明白了,她去找肉了。我早該猜到她會這麼做。
當下正是三伏天,我出門去找她,她侄子云雲執意要跟着去。一開始,因爲幾乎所有人都在家裏午休,我們找不到人問她的去向。總算,一個在門口給娃娃扇風的老太太說看見過她,但已是一大早的事了。在海堤上,一個在樹蔭裏下棋的男人說,他擺棋時看到過她。她當時沿着龍頭碼頭的堤壩急匆匆地走着。等他擺好棋子再抬頭時,看到她正給日本兵鞠躬,登上了去廈門的渡船。
12月8日鼓浪嶼淪陷後不久,去廈門的渡船就恢復了運行。我和云云鞠了躬,出示了良民證,上了渡船。我不清楚到廈門後該怎麼做。偌大的城市裏,放眼是陌生人。對他們而言,阿桂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廚娘。我們趕去最近的集市,一路上睜大雙眼,尋找着與她去向有關的蛛絲馬跡。我們搜遍犄角旮旯,看到有人在低聲叫賣黑市稻米,不過卻沒有一個賣肉的小販。隨着時間推移,我越來越害怕和悔恨。是阿桂用乳汁哺育了我,她萬一出什麼事,絕對是我害的。而且是我第二次鑄成大錯。我從一處趕往下一處,茫茫然似大海撈針。我們在滙豐銀行門口歇口氣,此處現在是“敵方財產”,原先守在門口的是高大冷傲的紅頭阿三,現在被日本軍警取而代之。阿桂一定是去了比廈門市區更遠的地方。到底在哪裏呢?
“我們非回去不可了。”我告訴云云,“不然宵禁前趕不回去。”
云云癱坐在地上,臉上淌着豆大的淚珠。自從他到我們家那天,云云就失去了爹孃的音信。即使他們還在世,他也不太可能見到他們了。阿桂要是再走了,他在這世上會孤苦伶仃。“別灰心。”我把他拉起來,“說不定她早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