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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氣色不錯。”他說,“我安心了。”
我擠出一絲微笑。要是再客套下去,碰巧輪到我來接下一個話題,我會無所適從。不過我可以坐下來,這我做得到。我拖着腳步走到他旁邊的椅子,鞋底蹭着地磚。“請,先生。”我再次開口道,“請坐吧。”我該給魏先生倒點茶。這個念頭像一小朵白雲般地在我腦中飄浮。我們兩個之間的桌子上是空的,我的大腦又注意到一樁小事,桌子上沒有放一本書或是一頁詩。如果他沒有東西可讀,那兩人中總要有人說話的。我可以問師奶可好,或詢問鄭惕與範昊甫的近況。
魏先生清了清喉嚨。猛然間,我擔心起他要說的話。拜託,不要,我心想。別跟我提聿明的事。請別提我孩子的事。“先生,”我飛快地說道,睜大眼睛,抑制着淚水湧出。“先生,跟我說說,您聽到範昊甫的消息了嗎?”我抹了一下眼角,眯了一下眼睛。爲什麼我要問範昊甫的事?
“我想他還活着。昨天我還碰到一個人,說有個熟人看見過他。”
昨天。我的思緒跳躍到另一個時間刻度,三個星期。我已經三個星期沒聽到聿明的消息了。我把手指圈在茶壺把上,然後收緊手臂肌肉,抬起茶壺,傾斜壺嘴,將一股金色茶湯注入魏先生的茶碗裏。
他用手指在一邊敲敲表示感謝,接着及時地托住我的手腕。茶水已經倒滿,拱了起來,快要溢出茶碗。他等茶壺安然放回桌上,才接着說。“據我所知,範昊甫已經成爲喬裝高手。今天他是個農民,光腳走在稻田中,明天他就變成要飯的了。”他用雙手捧起茶碗,小心地啜飲着,“我聽說了一個故事,據說故事裏的那個人就是範昊甫。他偷了幾件鬼子的軍服、大衣和皮靴,還有配套的軍刀和手槍。他帶着一小支游擊隊,騙過一隊僞軍士兵,讓他們把步槍靠牆堆放着,然後跟他走,而他的同伴趁機徵用了一輛貨車,把敵人的槍支全部裝上開走了。”
魏先生蹺起腿,理了理長衫,像是在等我說上幾句。見我沒有搭腔,他直了直腰板,繼續說道,“範昊甫成爲優秀的游擊隊員,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寫起文章來總好像是千人千面,讓人看不出哪些是他自己的真心話。”他停下來整理了一下長衫上的扣子。
我合上眼睛嘆了口氣,感覺好累啊。坐在廳堂裏陪客人聊天,太費神了。我一心盼着魏先生告辭,然後可以躺回牀上。
“會好起來的。”魏先生靠過來拍了拍我的手。
他手掌的溫度,像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血液。“沒人提他的名字。”我突然不由自主地抽泣起來,“大家都繼續過日子,好像阿豆從來不存在。連先生您都是。”我抽回手,生出一股沒來由的力氣,從椅中忽地站起來。“您說會好起來。怎麼可能?我是他的媽媽啊。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根本不會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