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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麗。”
“還有聿明去哪裏了,先生?”我的話停不下來,“告訴我,我需要丈夫時他在哪裏?要是其他人能化裝成拉皮條的、要飯的或是鬼子軍官,可以溜進敵佔區,他應該也可以。他那麼聰明,爲什麼就不能想個法子,回來看看自己的妻兒?”
“我相信,他能做的話,一定會做。”
“他還從來沒見過阿豆啊,先生。”我雙膝跪地,難以抑制地哭泣着。或許,並非那麼難以抑制。即使在那時,我覺得,即使在淚如雨下的當口,我還是能夠剋制的。我可以深吸一口氣,或是起身走一圈,或是盯着大拇指或一個光亮點看。我可以在眼睛上灑些冷水,或是勉強抿住嘴脣微笑。然而,我想要痛哭一場,直哭到哀傷散盡、淚水乾涸。只是,我要的並不是慟哭過後的痛快,我要的是阿豆。
“對不起。”我止住哭聲後說道,從魏先生手中接過手絹,擦了擦鼻涕。
“沒關係。要不你靠在椅子上,我讀詩給你聽。”魏先生給我倒了茶,手伸進長衫裏,拿出幾頁整齊疊好的紙。他把椅子挪過來,面對我坐下。我的眼睛抖動不已,於是努力穩住心神,這才定住目光,讓注意力集中在魏先生手上。先生兩手握住稿紙,仍有摺痕的紙背上是他張開的八根手指——稿紙兩邊各四根手指,各自延伸到四個指節,手背上四根瘦削指骨又從指節處如扇骨般收攏,連接到由一處隆起的骨節形成的手腕。皺紋橫陳的乾瘦皮膚下是清晰的青筋,在扇形指骨上交錯,一條條彼此交匯,一直向上延伸到手臂,消失在藍布袖的白袖邊之中。先生誦讀的聲音,有我熟悉的音調和韻味,借鑑了古典文學的標準音律,平平仄仄——或筆尖飛揚,或煙波微漣,幾乎千篇一律,令人昏昏欲睡。
雖然誦讀語調平淡無奇,而內容卻急流般紛至沓來。我耳中不時飄進單個的字詞:階前、舊帕、湖居。我的目光變得有些飄忽,漸漸地,魏先生瘦骨嶙峋的手指,看着像是聿明的手指。我眨眨眼,重又看到一位老者皺如刀痕的指節。
紅漆桌。我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嬌小的手指平放在黃白花紋的衣服上,下襬像條幅似地垂在雙膝間,條幅的長度暴露了我不太淑女的坐姿。
似柳葉。一定是他的船,如柳葉般在湖面上飄零。
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令我從幻境中驚醒。我用力眨眨眼,併攏雙腿。